他试探性地又对斑颈鼠兔说了一句:“先回去,好不好?乖。”
小鼠兔不光没听话,反而整个鼠兔团成了一个毛绒球,脑袋还蹭了蹭季末的掌心。
季末这下确定了,他的鼠兔是真的听不懂他说的话。
莫狄在床上坐着撸狼,混血狼犬一直盯着那只小鼠兔,喜欢得要命然而不敢亲近,莫狄有一搭没一搭地摸着狼犬的脑袋。“成年的斑颈鼠兔体长至少十七厘米,可你这只最多六厘米,明显还是只幼崽。”
小鼠兔在季末手中睡着了,白色的细小胡须一颤一颤的。
愁人。
季末都不记得上一次他的精神体出现是多久之前了。他从小到大跟自己精神体相处的次数加起来,两只手就能数得过来;而且每一回都是他要不行了,精神体出现一下下,等他好了,精神体再度消失。他连怎么控制精神体都不知道。
季末也不知道精神体应该怎么照顾。或许根本就不用照顾?
即使他知道精神体都是精神力的具象化,当他低头看团成一小团睡得正香的斑颈鼠兔,内心还是柔软得要命。这是他疏于陪伴关心的精神体,是他的伴生兽。
季末扇了下莫狄的肩膀。“起开。”
莫狄听话地起身,带着狼犬走到卧室门口,换了个地方注视季末。
怀着老母亲般的温柔心态,季末拿了一条枕巾,在自己枕头旁边给斑颈鼠兔做了个窝。他把小鼠兔放了进去,还盖上了被子。
做完这一切,季末都没意识到自己的嘴角在上扬,他甚至都有种冲动对自己的精神体说一句“晚安”,然后再温柔地关上灯。
现在已经十一点多了。闹腾这么一遭,季末的睡意是一点都没了。
他看着镶在门框里,表情像是在做梦的莫狄,不自然地问:“你吃饭了没?”
莫狄回神:“啊,没有。”
于是季末再度拍了拍莫狄,“起开,去吃饭。”
莫狄揽着狼,在餐桌旁坐下,看季末娴熟地将外卖倒进盘子里,放入微波炉加热,然后又不放心地去了一趟卧室,去看他的斑颈鼠兔是不是还在睡觉。
“叮”一声,微波炉工作完毕。莫狄把饭菜和餐具都摆好,季末才回来,面上带着浅浅的笑意。
莫狄:“它在睡吗?”
季末容光焕发,简直像是新生儿的父亲:“嗯,睡得很香。”
季末今晚的情绪格外高昂。他甚至主动跟莫狄提起了精神体的事。“这是第一次,它出现了之后没消失。”
莫狄给季末夹菜。“以前会消失的吗?”
季末一门心思全在精神体上面,吃了好几口莫狄夹过来的完全没介意。“会啊。以前都是我精神域极度不稳定的时候,它才会出现一下,等我好了,它就又消失了。”
季末抬头笑了笑。“我控制不了精神体,从小到大就没见过它几回。”
他去小吧台倒了两杯水,一杯推给莫狄。“……大概是因为这个,它才这么小。”季末的语气低落下去,跟亏欠了孩子的家长似的。
精神体作为伴生兽,应当是跟主人一同成长衰老的,然而如果一直不出现,那就会造成主人跟精神体的生长周期不对等,精神域会更加孱弱,久而久之就更无法控制精神体的出现和消失,这是个恶性循环。
季末把手里的玻璃杯跟莫狄的碰了碰,轻轻地干杯。“我应该谢谢你,似乎是因为你在,它才没有消失。它从来没接触过别人,你是第一个。”
季末眼里的冰霜化成了水,现在是湿润又晶莹剔透的。这个清冷的向导笑得如此温暖,莫狄的心都化了。自己竟然是小鼠兔接触的第一个生人,莫狄感到责任重大又十分感恩。他举杯承诺:“我会陪在你身边,好好养它的。”
季末的笑容瞬间有点僵硬。
我倒也没有想让你一直陪在我身边,好好养它的意思……
季末不怎么自在地跟莫狄碰了杯,然后目光游移,突然看到餐桌旁一直乖乖坐着的狼犬,季末的表情更怪了。他招了招手,把狼犬呼啦到自己怀里使劲撸了两把,然后紧紧盯着莫狄的神色。
结果莫狄没什么异常,反倒是奇怪地看着他,一边还吃了口饭。
奇了怪了……
季末又抓了两把狼头,捏了捏狼脸,又望向莫狄。
莫狄笑出声:“你在干嘛?”
季末松开狼犬。“……”
莫狄把狼犬叫过来,然后低头告诉它。“这以后是你第二个主人,让你干嘛你就干嘛,听到了吗?”
混血狼点了点头,然后去蹭季末的腿。
季末一下噎住,脸慢慢变红。
嘱咐完狼犬,莫狄拍拍手,看向季末。“以后我们一起养它们。”
季末抿唇瞪着莫狄,脸还红着,搁下一句话就又回卧室了。“太晚了我睡了,你收拾。”神经病啊,养什么养,精神体哪里用养!
莫狄笑着目送他回房。晚安,大鼠兔,小鼠兔。
回屋后的季末先趴在床头看了一会儿他的鼠兔,确认小鼠兔还在呼呼大睡,便心满意足地关了顶灯,拧开新买的小夜灯。暖黄色的灯光从角落里盈盈发散,让整个室内都温暖了起来。
季末心里感到前所未有的满。
这是他第一次感受到精神体实实在在的陪伴,而不是转瞬即逝的救命稻草。他现在好好的,精神体也在,这说明他的精神域正在逐渐稳固,一切都在向着更好的方向发展。
预知事件是能被改变的……
季末眼睛微微湿润着打开电脑里的加密文档,在《预知事件六》中记录刚刚预知梦的细节。预知梦与普通梦境的区别,就在于后者梦境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淡化,而前者不会,更新的细节永远是清晰的,季末想忘都忘不掉。
电脑屏幕的亮度,照亮了季末白皙的脸。研究预知的异能,其实就是研究自己。作为研究员,季末早已学会把诸多的不情愿放在一边,预知事件每重复一次,他就本本分分地记录一次。
“时间:下午,快傍晚。”
“地点:确定在边区。更新的场景中看见了边区基地,很远,但是没有看错。”
“起始点:莫狄倒在地上,昏迷不醒。”
“结束点:非自然结束,被强行唤醒。”
“过程:我尝试唤醒莫狄,他不醒。他整个人在高烧,额头全是汗,整个人也脏兮兮的……我很伤心,抱着他哭了……”
记录自己的预知梦就好像转写一段录音,永远有要加入的细枝末节,权衡真正打出来的每一个字其实是在自我剖析,为什么情愿记录下来这个而那个无关紧要?深入分析下去,到底层的情绪会让人不寒而栗。季末拿着这把精神上的手术刀解剖了自己无数次,越是尽力客观详实,越会感到心悸。
他敲敲停停,不时按下剖心为证的眼热和疼痛。输入到最后一行的时候,季末停住了。今晚他精神体的突然出现吸引了他们所有的注意力,以至于那个意外的吻暂时被抛到了脑后。可这种事情总归会被想起来,不知道莫狄会不会心照不宣地不要提及。
季末揉着太阳穴,细细回想他那个预知梦和现实的交界,他到底有没有说什么或者做什么会让莫狄起疑,然而最后还是头痛地睁开眼。
怎么可能不起疑?哪怕他什么都没说,哭着亲上去这个举动就可疑到家了。以莫狄的智商怎么可能不想不问。
总要想一套说辞。万无一失的说辞。
作者有话说:
季末:我不是故意要亲你的。
莫狄:我故意,我来亲。
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
第18章 -HCJH
“去他妈的,我只要季末好好活着。——莫狄《康复日记》”
莫狄把餐桌收拾干净,下楼倒了一趟垃圾。在回去前,他在小区的公共长椅上坐下,点燃了一支烟。昏黄的照明从树丛中射出,整个一株灌木丛跟通了电的圆灯泡似的。
哨兵两指夹着烟,漫不经心地弹了下烟灰。他仰头数了楼层,八层的那套公寓,窗户被深灰色的窗帘蒙着,透着暗色的光。那是季末的卧室。
莫狄凝望了那个方向一会儿。许久,他吐出一口烟,按亮了手机,打开了看过一遍的加密文档。
这个文档是在季末跟他谈起绝对契合之前收到的,他刚准备点开看,季末就抱着那本百科全书走进了客厅,他不得不先把这个放在一边。他从季末家出来,主要原因是要找个地方看完加密文档,他被季末说的话气到也是刚刚好顺水推舟。
那时,他在季末家门口站立思索了片刻,转头回了塔的地下二层。
***
地下二层他的静音室永远都为他保留,精神力监测部只保留了精神力浓度检测仪,监听监视全部撤回。给了莫狄如此大权利的,当然不是莫家人。
莫家是安全区内历史最悠久的财阀,其家业占据整个帝国GDP的四分之一。然而莫家除了钱一无所有,永远被排除在权力中心之外,原因只有一个:他们家没有特殊人类的血脉。
即使几代人不断有嫁娶进门精神力强大的哨兵和向导,莫家的子嗣中就是没能诞生出特殊人类。而莫狄,则是这么多年来的第一个,而且是精神力五S,堪称史上最强的哨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