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隋灿浓端着酱料走向了酱料台,只不过他没有直接盛酱料,而是转过身,看向了两人刚才坐的桌子。
果不其然,隔着几个座位的距离,他就看到纪羚不再遮掩,而是直接放下了筷子,眼珠一错不错地盯着远处的拉面表演看了起来。
隋灿浓心里面有了数。
回到座位后,隋灿浓就直接拿起了平板,说自己没吃饱,想加几个菜。
五分钟后,乐呵呵的扯面小哥拿着面团站在俩人的桌前,纪羚才终于反应了过来,他看向了隋灿浓。
“感觉不吃主食还是差了点什么,” 隋灿浓若无其事地说,“所以就点了个拉面,你别介意,我这人胃口就是大了点。”
纪羚顿了顿,说:“不会。”
扯面小哥的技术非常娴熟,软乎的面条像是缎带一样在空中飞舞,纪羚看得很入神。
直到拉好的面条下了锅,纪羚好像还有一些没缓过来的样子。隋灿浓笑着问他:“怎么,你也想跟着学一手?”
纪羚摇了摇头,说:“我在思考拉面的受力。”
隋灿浓差点儿就没绷住:“…… 那你思考出了什么?”
“我觉得这是很复杂的一门手艺,因为在受力的过程中,拉面的形态也会发生改变,所以力度是很难掌握的。”
纪羚看向了隋灿浓,说:“能够让面飞起来,而不是掉在地上,所以我觉得刚才的那位拉面师傅很厉害,他一定练习过很多次。”
纪羚一口气说了很多,他的眼睛很亮。
面条的味道其实中规中矩,调的酱料什么味儿这面就是什么味儿,但是隋灿浓知道,自己的这份面绝对是点对了。
隋灿浓拿起公筷,准备下最后一轮的菜,就看见纪羚举起了手机,正在对着锅底拍照。
隋灿浓愣了一下,刚想把手缩回来方便他拍照,就听见纪羚说:“没关系的,隋老师,你继续下菜就好。”
“这锅底里都没啥东西了。” 于是隋灿浓一边继续下着菜,一边说,“你应该早一点拍的。”
纪羚抬起了眼,隋灿浓发现他的脸颊好像被热气熏得有一些红。
“没事。” 他说,“我就是想留个纪念。”
火锅店的噪声很大,纪羚的声音很轻,隋灿浓差一点就没有听清。
隋灿浓没反应过来:“纪念什么?”
纪羚似乎没想到隋灿浓会这么穷追不舍地问下去,他很明显地怔了一下。
“就是想纪念一下这顿火锅。” 纪羚将视线错开,有些含糊其词地说,“因为以后…… 可能就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了。”
隋灿浓差点直接把手里的菜掀到锅里。
“怎么会呢?” 隋灿浓变得语无伦次起来,“不是,学校离这里的路程也不远啊,这店刚开业没多久,怎么以后就没有机会了……”
然而纪羚并没有再接话,他沉默了很久,最后只是很轻地嗯了一声。
纪羚没有办法给隋灿浓去解释,自己话里所指的 “这样的机会”,其实是指和隋灿浓一起吃火锅,一起看拉面表演的机会。
纪羚知道,如果自己的手没有受伤,虽然他依旧可以吃到自己想吃的香菇和拉面,但是这个晚上将会是完全不同的一个故事。
他低下了头,看向手机相册里刚拍的照片。
——还在冒着热气的番茄锅底,两碗混着辣油和花生碎的麻酱蘸料,还有隋灿浓那只因为夹菜而凑巧入镜的右手。
纪羚先是将这张照片小心地保存,然后他将手指移动到了屏幕的下方,很轻地点了一下那个心形的 “收藏” 按钮。
“虽然排队的人是多了一点,” 对面的隋灿浓还在说,“但是新开的店都是这样的,如果你想吃的话,工作日找个时间早点来排队,天天来吃都可以啊……”
纪羚放下手机,抬起了头。
他感觉自己的胸口很热,可能是刚才吃了很多面条的缘故。
“我知道的,隋老师。” 他这样对隋灿浓说,“不过吃这一次对我而言,就已经足够了。”
第10章 发卡
当时隋灿浓会选择来国际学校当老师,主要就是觉得假期多,正常的寒暑假能放,国外的圣诞假复活节假也都照样放,又是小班制度,应该是非常轻松愉悦的一项工作。
入职之后,隋灿浓才知道自己上当了。
教学这一小部分的压力完全不小,而且学校里组织的各种乱七八糟的活动也比他想象中的多得多。
比如今天是学校的 “Green Day”,学生们不需要穿制服,教师们不需要穿西装,而是可以穿绿色系的常服来学校。
学校会经常组织各种慈善类的活动,比如和乳腺癌相关的粉色日,和世界地球日相关的蓝色日。
而今天的主题就是环保,学生只用上上午的两节课,剩下的半天用来参加学校组织的相关活动。
隋灿浓早晨在家里翻出来一件军绿色的夹克,穿上之后感觉好像不是很绿,于是又踩了双绿色的帆布鞋。
他以为自己的造型已经很突出了,结果刚一走到教室门口,就看到头戴鲜草绿色假发的托马斯站在门前,兴高采烈地冲着自己挥了挥手。
隋灿浓感觉自己还是低估了这位英国小伙的热情。
下午的时候学校在二楼的会场办了一个慈善集市,每个老师都被安排去盯一个小摊位,托马斯和隋灿浓被分配到了回收瓶子的摊位上。
也就是说,他们需要守着一个巨大的箱子一整个下午,等待着学生来投喂他们从家里收集来的各种塑料瓶,然后再回馈给捐赠者们一个圆形的绿色小贴纸。
两人把摊位收拾好之后,托马斯就已经热得满头大汗,但是却依旧不肯把头顶的假发摘掉。
“隋,” 托马斯喘着大气说,“和我聊聊天,分散一下我的注意力,我害怕我可能撑不到孩子们进来的那一刻了。”
隋灿浓看着都替他憋得慌:“你先摘下来不行吗?”
托马斯疯狂摇头:“发型会乱。”
隋灿浓没辙,只能拿了两张宣传单在他的头边扇风。
“这样,” 隋灿浓犹豫了一下,说,“我和你随意地描述几个人,你帮我分析一下,这几个人的心理状态正常不正常。”
托马斯似乎觉得这个话题很有趣,他很高兴地说了好。
“有一天,你看到这么一个人。” 隋灿浓说,“他正站在桥旁边,神色忧郁地抽烟,然后就突然把身子探出了桥边的栏杆,探了很久很久,才把身子直了回来。”
托马斯沉吟了一会儿。
“非常具有迷惑性,不太好说。” 托马斯分析道,“万一是桥底下有什么东西,比如一群小鸭子过桥呢?”
隋灿浓嗯了一声。
“又有这么一个人。” 他又说,“他小臂上破了个大口子,但是他一个劲儿地和别人说,没事不疼,是小伤而已。”
“然而在没人的时候,他会偷偷地对着自己的伤口笑。” 隋灿浓说。
托马斯的表情变得迟疑起来:“这个好像就不太对了啊,说是小伤我能理解,可能是不想让别人担心,但是他为什么会笑啊?”
隋灿浓继续说:“还有一个人,他在吃饭的时候拿出手机对着饭菜拍照,说是要留个纪念,因为他以后可能就再也没机会吃了。”
托马斯眉头紧锁。
隋灿浓:“然后如果现在我说,这三个人都是同一个人呢?”
托马斯傻眼了。
隋灿浓没再说话,他抬起了眼看向门口,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下了课,陆陆续续已经有不少的学生走进了会场。
喜剧人托马斯负责吸引学生的目光并呼吁他们参加活动,隋灿浓负责点瓶子的数,然后给学生在胸前贴上小贴纸。
学生倒是参与得非常积极,有的为了多要几个贴纸,还特地去小卖部买了一瓶水吨吨吨地现场喝完。
隋灿浓眼疾手快,其间还拦截了几个试图把保温杯捐进来的卧龙凤雏。
两个小时之后,一沓子贴纸就已经发得只剩下一小撮了,隋灿浓的食指和大拇指已经粘满了胶,旁边托马斯也快要热化了。
“隋,” 休息的时候,托马斯擦了擦汗,很犹豫地叫住了隋灿浓,“我就是想问一下,你刚才说的那个人,是你自己编出来的,还是你真的有这么一个朋友啊?”
隋灿浓还没来得及说话,托马斯就继续忧心忡忡地说:“如果真的有这么一个人的话,我觉得你有必要和他聊一聊,他的心理状态应该是不太好的,你要——”
隋灿浓沉默了一会儿,说:“是我编的。”
托马斯的表情顿时变得轻松起来。
“我先去洗个手。” 隋灿浓说。
隋灿浓从厕所回来之后,和他们俩轮班的老师就过来了。托马斯热得不行,说要回教室瘫一会儿去,于是隋灿浓便一个人在附近逛了逛。
然后隋灿浓就看到了纪羚所在的摊位。
纪羚和教美术的琳分到了一组,他们负责的摊位也很热闹。摊位前摆了个小牌子,写着三十块钱可以买一个小小的发卡。
发卡是美术部的学生亲手编织的,都是植物的款式,说是最后所有的收益都会捐赠给和环保相关的公益组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