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平云说没有。
第三天、第四天,还是没有。
林君衡就哼哼,怎么一枝切花花卉也能活那么久?又让谢平云给他拍照。
照片里的玫瑰被放在一个细长的白瓷瓶里,安放在床头柜上,果然是开得正好。
林君衡无法,只能含恨道,早知道就不挑那么仔细,就拿一枝开到最盛的就好。
谢平云说,我在水中放了盐,所以养得久。
林君衡没想到谢平云会这样认真地照料他给的玫瑰,又疑心谢平云是不想与他频繁地见面。
好不容易等到第六天,玫瑰在林君衡的殷殷期盼下终于凋谢了,林君衡果然就挑了一枝最盛最艳的玫瑰,高高兴兴地赴约。
谢平云看了那朵花一会,说,林总,你这么有空吗。
“谢平云。”林君衡突然正经起来,“我不能永远都待在苏州的。”
谢平云沉默一会,接过了花。
“你要回哪里?”谢平云问。
“北京。公司的总部在那里。”林君衡道,“我现在算半休假吧。来分部看看……”他有意地停顿一下,笑起来,“顺便追你。”
“……回去了之后,又怎么办?”
“资本家也是有周末的。”林君衡轻描淡写道,“北京飞上海,一天能来回。”
谢平云神色有些怔忪,问林君衡,值得吗。
林君衡意有所指道,这场戏不可能拍一辈子。
——人却可以一起过一辈子。
谢平云听懂了,却不接话。直到分别的时候,他才握紧了花枝,说下次见。
这已经是谢平云所能给出的,为数不多的承诺。
之后两人见面果然频繁了起来。
另一边,谢平云的拍摄任务却也日益加重。他当演员本就是半路出家,王导又要求严格,谢平云虽然只是配角,不合格的戏份仍然是一条条地重拍。
有一场室内的戏份,王导从早磨到晚,一直拍到了晚上八点半。
谢平云连脸上妆都没卸,换了衣服就匆匆出来,远远地看到林君衡的车停在一边,心的一端落下了,另一端却又提起来。
谢平云原先担心林君衡已经走了,现在却更怕他一直在等。
谢平云拉开车门的时候,看到林君衡趴在方向盘上,脸朝下,看不清表情。谢平云坐进副驾驶,林君衡也没有反应。
“抱歉,让你久等。”
林君衡好像直到他出声才发现谢平云来了,微微抬起头,眼神有些失焦。
谢平云看到他额头上都是冷汗。
“怎么了?”谢平云一惊,伸手扶住林君衡,“不舒服?”
“……胃疼。”林君衡有气无力地弯弯唇,“没事,吃了药了……一会就好。”
谢平云神色严峻起来。林君衡没什么力气,靠在谢平云身上,头枕在谢平云的肩窝。
谢平云很轻地拍他的背。
等林君衡舒缓了一些,能直起身了,谢平云才问他:“是不是没吃晚饭?”
林君衡轻声说,总觉得你下一刻会出来,不敢走。
谢平云神色更沉。他让林君衡去副驾驶躺着,自己开车。
开了两条街,谢平云找到一家粥铺,车缓慢停下的时候,谢平云说:“下次不要这样了。”
林君衡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
谢平云侧过身替他解安全带,林君衡似乎听见他叹了口气,然后说“你不用再来了”。
这简直是林君衡最怕的拒绝,当即就清醒了,瞪大眼睛,直愣愣地看着谢平云。
“我不想你等。”谢平云说,“我保证,我有空就去找你。”
林君衡呆呆的,没回话。
“你三餐要按时吃,不用等我。不一起吃饭没什么大不了的,有很多事情可以做。”
谢平云顿了顿,说,不要委屈自己。
林君衡问他,你真的会来找我?
谢平云说真的,然后下车,扶着他,慢慢走进粥铺。
自从谢平云见过林君衡胃疼,但凡能顾得上的,都会在饭点给林君衡发消息,让他记得吃东西。
林君衡再到剧组等谢平云,已经是回北京的前夜。林君衡是第二天一早的飞机,因此哪怕谢平云知会过他今晚很可能没有空闲,林君衡依旧来了。
林君衡玩手机玩到七点多,看到一个人影匆匆跑出来。
林君衡连忙下车,朝谢平云挥手。
谢平云站定的时候,还在微微喘息。
“我只有十分钟的时间。”谢平云说,又问他,“明天就走了?”
“嗯,早上七点。”
谢平云轻轻吐了口气,没说什么,又问:“吃了饭吗?”
林君衡说吃了,谢平云就说那就好。
他说:“回北京也要按时吃。我还会提醒你的。”
林君衡说好。
他们对视了一会,林君衡说:“既然我要走了,可不可以给我个拥抱?”
谢平云抿了抿唇,有些生疏地抬手,环过林君衡的肩和腰,抱住了他。
林君衡向前一步,让他们最后的距离也消失了。
在这短暂的拥抱里,林君衡在心里排演过很多次“你要不要答应我”,但是最终还是没有说。
林君衡一开始一直在提醒谢平云他在追他,到了后来,反而不敢问谢平云答不答应。林君衡越是确定就是这个人,越是不敢轻举妄动。
林君衡松开手,跟谢平云说:“回去吧。”
谢平云说还有五分钟。
“如果事情不多,我下周末说不定就回来了。”林君衡说,“你先回去吧。不急这一点时间。”
谢平云应了,但是依旧没动。
林君衡心中一动,忍不住问:“你会等我吗?”
谢平云沉默一会,说,如果你能坚持。
那一刻林君衡觉得整片天空的星星都亮了。
“那就够了。”林君衡说。
他笑着坐进驾驶座,知道自己不走谢平云也不会走,因此林君衡跟谢平云说再见,然后轻踩油门,缓慢地驶离了那条路。
谢平云的身影在后视镜里越变越小,但一直站在原地,看他离开。
林君衡后来才从剧组朋友知道,那十分钟是剧组的晚饭时间。
林君衡再飞上海去苏州,已经是三周后。那是一个工作日,林君衡早早把日程空出来,一个实在不能推的会也调到了早上,开完就去赶飞机,因为那天是谢平云的生日。
他马不停蹄地赶到机场,却因为航班管制无法起飞。落地时,已是夜幕低垂。
林君衡在飞机上向外望去,在心中掐算时间,松了口气。还行,能在十二点前到,这个“惊喜”还没有过期,够他当面说一声“生日快乐”。
然后他发现手机震得厉害。
林君衡先看置顶,发现谢平云没有找他,再慢悠悠地看剩下的工作信息,挑要紧的回。他看到一半,突然面色一变。
他剧组的朋友告诉他,今晚全剧组参加了一个晚宴,有资方想约谢平云,被谢平云拒绝了。王导帮忙说了两句好话,资方说可以,你自罚三瓶。
谢平云罚了三瓶。
朋友一个小时前问林君衡,要不要他帮忙跟那个资方说,谢平云是林君衡的人。
等不到回复,朋友不敢自作主张。
林君衡先说,帮我照顾谢平云,有人想动就报我的名字,然后要了资方的资料。
林君衡一路上一会儿在想谢平云有多难受,一会在想怎么报复回去才够,把自己想得一半心疼难忍,一半怒火中烧。过了会朋友跟他说,谢平云吐了两次,现在坐在一边,好像不认人了,他过去说话也没理。
林君衡说,帮我给他一杯热水。
一两分钟后朋友回,他不要。
林君衡握紧手机,恨这车太慢,让他五内俱焚。
林君衡赶到的时候,宴会已经散得差不多了。朋友见到他来就让开了,谢平云一个人坐在角落里,脸色苍白,眉头紧蹙。
他闭着眼睛,林君衡过去小声地叫他,谢平云也没有反应。
林君衡伸手,想碰碰谢平云被冷汗浸湿的额头,却被谢平云攥住了手腕。
谢平云攥得很紧,林君衡感受到了疼痛。林君衡任他抓着手,半蹲下来,和他视线齐平,说是我啊,林君衡。
谢平云定定地看着他,好像在辨认。
然后谢平云极温柔地笑了。
林君衡从没有见他这样笑过。
谢平云伸手摸林君衡的脸,冰凉的指尖轻抚过林君衡的眼睛,叫他:“衡衡。”
林君衡心中酸涩,低声问:“难受吗?”
“难受?”谢平云闭上眼,声音轻了下来,“怎么会难受。我好开心。”
好像怕林君衡听不见一样,谢平云又说了一次。
“见到你,我好开心。”
林君衡终于确认了谢平云的心意,却没有再比这更让他难受的事了。
“衡衡。”谢平云轻声叫他,林君衡应了,谢平云就说,“我们在一起吧。”
林君衡说好。
“如果明天我忘了,你就提出来。”谢平云又说,唇角有很安静的一点笑意,“我会答应的。”
林君衡握紧谢平云的手,想他再也不要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