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怀倚靠在二楼的雕花栏杆,垂眼往下看,眼神冷静。
下面布置得精心,桌上有不少甜品和名酒,在明亮的缕空吊灯下显得这不像是一场生日宴,反而像是交际宴会。
他知道,这个宴会的主角并不是自己,只是借了他的名义罢了。
这些天他一直试图从何康阳的嘴里撬出点什么来,结果一无所获。
何康阳的嘴巴还挺牢,他一问就是三不知,不是装傻就是反问他。
两个人问得还有来有回。
楼下门口不仅进了嘉宾,甚至还能看到带着摄像机的记者,似乎有什么重大的事情需要拍下来,发表出去。
时怀无趣地打了个哈欠,看看等会儿的宴会是否会和上一世有不同之处。
上一世的宴会中,时德明在台上宣布何康阳成为时家养子,言语间是对何康阳的无尽喜爱,措辞极易让人产生误会。
别人误会没不知道,至少时怀就误会了,加上上台前,何康阳还特地过来跟他说话,添油加火的。
那时何康阳说:“时怀哥哥,如果等一下时叔叔上台说了些什么让你误会的话,那你也别生气,他是为了你好。”
时怀不明所以,问:“会说什么?”
何康阳说:“就,男人在死了老婆后,再找一任也很正常,反正只是发泄一下旺盛精力,可流落在外的种,总归要认祖宗的。”
时怀还是摸不着头脑,因为他完全无法把何康阳口中说的那个男人和时德明联想在一起。
时德明爱妻不仅被外界认可,连时怀也是坚信世界上的好男人就是时德明。
可何康阳这番话到底还是引起了时怀的注意
后面时德明在台上说的话,加上何康阳的拱火,瞬间让时怀破防了。
他没有控制住自己,上去推了何康阳一把,红着眼问时德明是不是出轨了。
那时全场焦点都在他们三个身上,时德明的脸色差劲得不行,气急之下,给了时怀一巴掌。
也是那一巴掌,把时怀后面的人生打了个天翻地覆。
下面已经有主持人在说开场白,话筒的声音把时怀拉回现实。
他往下看去,很多穿着西装的人都在一楼,表面上看去相当光鲜亮丽,很养眼。
庄园不小,墙壁上挂满了油画,在其中一个现代风油画下面,站着一个穿着高定白色西装的人,他看上去非常年轻,穿着一身西装更显得他身长腿直,清秀俊逸。
男人手中拿着手机,似乎在拨电话。
时怀的手机在此时响了起来。
“何奕南?”
“是我,我现在在你生日宴上。”何奕南站在下面,百无聊赖地往上看,似乎对于他面前的油画一点兴趣都没有。
就在抬头的瞬间,他和楼上的时怀四目相对。
何奕南对他点头示意,在电话里说:“等会儿你有空,你找个房间,我们聊一下,我调查到了一些事。”
时怀应了下来。
宴会正式开始。
时怀去到台上,说完和上一世没什么区别的话后,很快就退了下来。
就在他刚下台时,侧旁那个大楼梯又走下来一个人,穿着精心设计的黑色西装,将平日里放下的头发都梳起,露出了精致的五官。
这个人和刚刚在台上讲话的时怀形成了一个奇幻的对比。
一黑一白的西装,相似的面容。
高调的出场很难不让台下的嘉宾们幻想连篇,因为这两人看起来实在是太像双生子了。
可时家明明只有两个少爷,这个多出来的人是谁?
穿着白色西装的时怀就站在台下旁的暗处,稍稍仰头,看着时德明站在台上,露出笑容,亲切地将何康阳带过来,开始了介绍。
时怀津津有味地听着,却索然无味地发现,果然还是和上一世一模一样的措辞。
“今日是我小儿子时怀的生日。”时德明走到话筒面前,微微低下头。
他也穿着服帖的西装,被细心打理过的鬓边肉眼可见有几根白发。
男人笑得慈祥,借着时怀,开始介绍起了旁边的人:“而我旁边这个是我老友的孩子。”
“老友曾帮助我许多,现如今他逝世了,我便打算将他儿子,何康阳,认作自己的养子。”
“选择今天的日子宣布,是因为恰巧康阳和我儿子小怀长得像,生日又在同一天,我觉得今天是个不错的日子,便就着今天宣布了。”
这些话,果不其然在台下嘉宾中引起惊动。
大家都开始窃窃私语,交头接耳。
这个说辞,乍一听没什么毛病,可特地强调了何康阳和时怀的长相与生日,是不是为了强调什么?
旁人都能听出里面似乎有点奇妙,前世被何康阳特地提点过的时怀,自然更加品出了当中话术的奇怪。
所以才有了极其丢脸的被扇巴掌的一幕。
直到其中一个人开始带头鼓掌,掌声才慢慢响起。
这时,时怀在楼上看见的记者发挥自己的作用了,开始提问一系列的问题。
时家认领一个和自己小儿子长得相似,连生日都相似的人做样子,也算是一个看点了,这个记者当然是围绕这当中的爆点展开问。
时怀见一切都按照上一世那般进行着,便准备离开,找个房间去和何奕南谈话。
在离开时,他发现了站在角落里的陆柏易。
陆柏易穿着灰色西服,打着领结,和那天在病房里见到的样子倒是不太相同。
他一边吃着甜点,一边看着台上那边的情况,站姿懒散悠哉。
时怀过去打了个招呼,陆柏易这才看见时怀,惊喜地回应:“诶,原来你在这儿啊,想去找你很久了。”
“嗯?找我是有什么事要跟我说吗?”
陆柏易从一边的桌子上拿过两个礼盒,一红一蓝,包装得都相当精美。
“蓝色那个是顾经闲给你的,他现在还瘸着,没法来。”陆柏易先把蓝色的递给时怀,再把红色的递给他,“红色的是我的。”
时怀道了声谢谢,眼睛高兴地弯起。
“本来我打算交给门口的人转交的,可顾经闲非得要我亲手交给你。”陆柏易有些无奈,“对了,他还托我送你一句生日快乐。”
“生日快乐,生日快乐。”陆柏易认真地说了两句祝福,默了默,又开始了耍宝,“后面那句比较饱满,是我的祝福。”
时怀又被逗笑了。
他还打算和陆柏易再说说话,问问顾经闲的情况。
毕竟已经三四天没去看过了,不知道出院了没。
一通电话打断了他。
时怀看了陆柏易一眼,陆柏易给了一个理解的眼神,时怀就一边接电话一边往二楼去了。
是何奕南。
“找到房间了吗?”
“你来二楼,右边的第三间房吧。”
时怀进了他说的那间房后,开了灯。
他没有继续管楼下的宴会,反正时德明和时谦会搞定一切,他只能算挂名而已。
何奕南很快就到了,进门后反锁了门。
两个穿着白色西服的人两两对视。
何奕南伸手松了松领带:“你这里有水吗?我要渴死了。”
时怀拿了个玻璃杯给他倒了杯饮料:“现在这里没有白开,你将就着喝吧。”
何奕南点头,一饮而尽,用手指了指下面:“你知道今天会有这个场景出现,对吗?”
时怀迟疑了下:“是,我上一世的今天和刚刚没有区别。”
何奕南自己又倒了满满一杯的饮料,准备说些什么,却又好像不知从何说起般,又喝了半杯的饮料。
“如果非得说有什么不同的话,大概就是,以前的何康阳会在上台前,跟我说一些话。”
“什么话?”
时怀如实将那些话转给了何奕南,何奕南吓得连杯子都差点拿不稳了。
“你确定他说的是这些?”
时怀点头,因为这也算是他上一世为数不多的精彩日子了。
何奕南没有再纠结于这个,而是说了他叫时怀来的原因。
“你说,你是从中考后开始做关于何康阳的噩梦的,那你记得,你那一年发生过什么重大的事情吗?”
中考那年,时怀的印象停留在时德明悲伤的脸上。
“小怀,是爸爸对不起你。”那时时德明将他抱入怀中,将脸埋在了他的脖子里,眼泪洇湿了他的脖颈,“爸爸没能带妈妈回来,对不起、对不起……”
一闪而过的记忆,让时怀有些难以呼吸。
等时怀再次开口的时候,声音已经有些喑哑。
“那年,我妈去世了。”
“还有吗?”何奕南似乎并不是想要这个答案,继续追问。
时怀努力回忆,却发现并没有什么特殊的事情。
如果非得算的话……
时怀问:“中考算吗?”
何奕南:“……行,算你一个,还有吗?”
像是为了提醒时怀,何奕南特地强调了一下:“就,在你梦到何康阳那个梦之前的,重要的事,威胁到你人身安全的,你有什么印象吗?”
人身安全……
时怀搜遍了记忆都没能找到何奕南说的,反而因为一直想着“人身安全”这四个字,时怀的脑袋前所未有的刺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