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发油腻,黑须围成圈,迷蒙又带几分警惕的眼神朝周围望了几眼,整个人看上去落魄又行踪诡异。
男人往路灯昏暗处去,似乎没有察觉到身后有辆黑车悄然跟着。
这里比不上繁华的市中心,一到晚上十点后,家家户户基本都寂静下来,只亮着几盏灯。
窄街短巷,不适合再用车了。
车上两个高挑的人影下来,穿着一身黑,在迷夜中难以分辨出相貌。
走在前面的人忽的停下脚步,拽着身后背着包的人往另一条小巷去了。
在他们转变方向隐没身影的下一瞬,那个男人就从消失的小巷转角又探回头来,那双小眼睛在黑夜中显得格外的亮。
男人此时才终于放下心来,大步往前走。
不远处就是一栋老旧的居民楼,他步伐急切地上楼,掏出钥匙开门。
才堪堪压下门把,身后一股猛力袭来。
肉.体轰然倒地,震起一阵闷响。
“——!”
男人还没来得及说话,只发出个气音就被死死捂住了嘴。
门被咔的一声反锁,灯光亮起。
被摁在地上的男人猛地闭眼后,又艰难睁开,才发现颠倒在他眼前的人样他压根不认识。
“别叫,没打算杀你。”青年压着眉,泛着冷光的刀锋却威胁性地搁在了男人脖颈处,“我放开你,你可以试试你的声音快还是我的刀快。”
男人从来没有见过这种阵仗,惊恐地点头,被松开嘴后果然安静如鸡,别说反抗了,他躺着都直打哆嗦。
时怀打开灯后,很快就搜男人身上的兜,结果一无所获。
“去他房间看看。”
用刀梗在男人脖子上的顾经闲朝里面扬了扬下巴。
男人闻言,双眼瞪得大大的,嘴巴哆嗦道:“你、你们,警……警察?”
顾经闲眉弯起,笑了下:“你猜。”
不久,时怀果然从里面拿出了一小包白色不明粉末:“应该就是这个了。”
顾经闲已经将人简单用绳子绑住,放在沙发上。
“两百万就买了这么点?”顾经闲饶有兴趣地问。
男人看怪物一样看着这两个看起来还没有二十五的年轻人,粗声粗气道:“跟你们有什么关系?”
“你知道拿这两百万的后果是什么吗?”时怀将那包东西丢在桌子上,笑着补充,“要你的命啊老陈。”
老陈惊愕地看着时怀。
原因无他,这个称呼已经很久没人叫过了,只有那段时间里的人才会叫他老陈。
老陈狐疑地看了一眼时怀和顾经闲,问:“你们是和昨天那个人一伙的?”
“你是说时谦么?”顾经闲想了下,“他亲自来跟你商量这两百万的?”
老陈闭口不言了。
时怀这才将背包里的东西全部拿出来。
时怀也没有跟老陈说这是什么,只是一份份拿起来,读出来。
一开始老陈还面色如常,直到时怀读到——
“200x年,2月12日晚,你跟上司请假一天,理由是不舒服去看病,实则是去交易毒.品,结果次日凌晨,上司出了车祸,两死两伤,损失严重。”
“自从那天后,你被解雇,本就不高水平的生活更是雪上加霜,可你已经有了毒.瘾,生活水平愈加低下,身负巨债,变成现在这幅东躲西藏的样子。”
“所以在昨天,时谦来找你时,你毫不犹豫地答应这笔交易。”时怀将资料扔在桌子上问,“那你知道你承认是你教唆时德明之后,会有什么后果么?”
老陈看着他,眼神有些疑惑。
老陈学历不高,只是驾驶技术十分老练,也是因此才会被时德明解雇后落魄不得意,过着老鼠过街的生活。
他并不清楚当中的利害关系,他只知道时谦跟他保证,出庭作证后等他出来,就能衣食无忧。
他们甚至还签了合同。
“你现在还在断断续续地吸,你进去后,也是会被发现你有吸毒史,会被强制戒毒。”时怀一一跟他分析,“你进去与不进去的区别似乎只是有钱没钱,对吧?”
老陈看着时怀,一个不过二十左右的青年,衣着光鲜靓丽,干净的手开始给他做示范。
“可是你得想,出来有钱,那你也得有命出来花才行。”时怀笑了下,老陈却觉得浑身泛冷。
“你顶替这个罪名,最坏的结果是死刑,这个你了解么?”
时怀示意顾经闲将老陈放开,把资料放在他的面前:“你自己看吧。”
老陈手脚并用地爬过去看,慌张到拿纸的力度都失控,纸张皱起。
他睁大的两只眼睛不敢置信地往下看,越看越快,越看越快,几乎是一目十行看完,一页页地翻过去。
房间里只有老陈翻页的声音,以及他恐慌又急促的呼吸音。
他的嘴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白,手都抓不住资料,十多页的资料翩然落地,满目苍白。
时怀弯下腰来,一一捡起,整理好,放在了桌子上,杀人诛心地继续说:“如果你还觉得有什么疑问,你可以再仔细看看,这里面我整理得很详细。”
老陈咽了咽口水,却觉得他吞下去的是玻璃渣子,说出口的话都破碎不堪。
“你们为什么帮我?”
老陈骤然抬眼,警惕地看着两个人。
顾经闲好笑地问:“谁在帮你?只不过我们也是当中的直接利害关系人罢了。”
“如果时德明这场官司打成功。”顾经闲指了指老陈,“你会死,我的公司也会继续被他吞并。”
“既然如此,不如统一战线好了。”
顾经闲说着,又悠悠补了句:“不过我其实是无所谓的,不过是公司破产,东山再起就是了。”
“命都没了,再多的钱也只能够在地下花了。”
老陈的脸色瞬间铁青。
空气安静了很久,老陈才把那叠纸拿过来,说:“那我到时说出真相,多久能出来?”
“看你表现,不出乎意料,戒毒成功,就能出来。”
老陈一片沉默后,才说:“那你们能承诺我出来后给我一笔钱吗?我不需要多,一百万就行。”
“噗——”顾经闲没忍住笑出声。
老陈恼羞成怒:“你笑什么!”
顾经闲摇摇头,叹道:“看来你是没有认清楚形势啊。”
他站起身来,对着时怀招招手:“走吧,我们回去准备准备东山再起好了。”
时怀点头,竟真的跟着顾经闲走了。
老陈急了,连忙站起来:“等等!”
顾经闲停下脚步,面无表情地回过头来:“你在想什么?我的公司濒临倒闭,我还有一百万丢给你?我不如拿这一百万出来,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老陈有些尴尬。
他脑子不太清醒,又不是那种容易转过弯来的聪明人,一时间忘记了顾经闲他们不是过来找他谈判的,是来帮他的,帮得到,双方获利,帮不到,也只是得到公司倒闭这个结果,跟老陈的性命相比,的确是老陈才是弱势方。
老陈问:“那你们能帮我逃过时谦的魔爪么?我跟他签了合同了。”
时怀皱眉:“合同?”
老陈点头,一头扎进了房间,迅速拿出一份合同递给了时怀:“昨天刚签的。”
时怀一眼看下来,表情有些古怪。
老陈心中一跳:“怎么了?不会是什么霸王条约吧?”
时怀一副同情的表情看着他:“看来你还不算蠢得不行,只是蠢得后知后觉。”
老陈:“……”
“不用担心,这个合同根本就不合法。”时怀将所谓的合同还给了老陈,“意思就是说,就算你完成了他交给你的任务,他也可以不给你剩下的钱。”
老陈:“…………”
“那我现在怎么办?”老陈很着急,心下燥得不行。
时怀奇怪地看着他:“都说了,你只有两个选择,要么照着时谦说的做,要么照着我们说的做。”
现在都已经这样了,死了的人的脑子都知道是选择时怀这边。
老陈这才心痛地点头。
两人这才准备离开,忽然,时怀又回头说:“对了,你这包东西别吸,可以用来反咬时谦一口。”
老陈恍然大悟,拳头砸向手心:“好、好好好。”
……
“你怎么这么聪明?”顾经闲坐在驾驶座上,往时怀的脸上亲了一口。
后面那个让老陈反咬一口是他们计划中没有的。
时怀笑了下,也扭头回应吧唧一口。
“没,我也是灵光一现。”时怀叹了口气,“因为我不想老陈再吸毒了,要是不说,他估计在我们走了后立刻就开始吸了。”
顾经闲开车驶离,问:“你对他感情挺深?”
时怀摇头:“他没有见过我。”
顾经闲有些惊讶:“那你……”
时怀抬头,看向车窗外闪闪发光的碎星:“我只是想起了新闻上那些缉毒警察罢了。”
顾经闲的眼睑低了下来,也幽幽叹了一口气。
关于缉毒,永远是一个沉重的话题。
或许,他喜欢时怀的地方,就是这种对方不经意间的行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