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教主,你可以为自己节省点体力了。”
符重红没有管脸上正淌着血的伤口,她在方岐生疑惑的目光中,从怀里取出一封信,连同一个令牌,扔到了方岐生脚下的不远处,友好地摆了摆手,后退几步,拉开距离。
如果趁胜追击,方岐生有把握重创符重红,但是他没有选择贸然行动,因为符重红说得有道理,他还需要节省体力,逃脱正道的围剿,去与周儒等人汇合。
他取过那封信,拆开,上面的字果然是属于周儒的,言简意赅地写了两句话。
第一句,我是周儒,有令牌为证,记得带回来还给我。
第二句,符重红是我收买的,暂时可以相信她。
周儒实在是太了解方岐生了,这一封信,一个令牌,就足以将他的疑虑全部打消了。
方岐生看完信,收好令牌,当着符重红的面将那封信撕碎,让碎渣随风落入断崖。
他没想到符重红竟然能够被收买,他还以为这个人对任何东西都没有兴趣。
双手抱胸的小姑娘在旁边静静地看着,见方岐生将那封信销毁后,开口说道:“剩下的那部分银两,烦请方教主告知左护法,我会在五日后在约好的地方相候,望他准时。”
“方教主是个谨慎的人。”符重红俯身将剑重新拿起,那柄铁剑不过是最普通的剑,没有名字,也并不特别,她掂了掂手中的剑,说道,“为了获取正道的信任,我必须在你身上留下剑伤,而且不能是简单的伤口,我也同样——这一点,你应该能够明白吧?”
这就是方岐生虎口处那道剑伤的由来,符重红留下的痕迹虽然深,却不难治,至于后来伤口为什么会恶化到食指无法正常活动的地步,那是因为魔教内部也出了个叛徒。
考虑到两人的实力差距,符重红对自己更是不留情面。
她让那柄名为乍雪的长剑刺穿肩膀,剑刺穿血肉,发出含糊不清的混沌声响,明明应该是痛的,她脸上的表情却没有太大变化,最多只是在拔出剑的时候皱了皱眉。
然后,符重红有意将鲜血踩得遍地都是,以表战斗的激烈,她提前在舌下含了一片可以让头脑清醒的草药,所以失血过多产生的眩晕感并未让她在正道赶到之前昏迷。
方岐生临走时,问了一句,雇你一次需要花多少银两?
符重红看了他一眼,明显不想多聊,哑着声音回道,你的左护法很会做生意,砍了一半的价下去,别问需要多少银两了,下次也别找我了,以后不需要合作,再见。
聂秋捏着方岐生肩膀的手停了停,思索良久,说道:“我见过符重红几次,她身上的衣裳明显都是旧的,洗得都快泛白,没什么首饰,连剑都是最普通的,所以……”
所以没人看得出符重红会对钱财感兴趣,自然没人能想到她竟然会被收买。
她本人十分节俭,在武林大会的那次,衣裳都是她师父给的,所以她才没什么顾忌。
“这就得说到另一个人了。”方岐生按住聂秋的手腕,示意他不用再捏肩膀了,口中继续说道,“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你的手下败将,揽云峰的杨晟,便是符重红的师兄。”
“那之后,我问过周儒,也在暗中调查过。”
“符重红将这些年来赚到的所有银两,一分不留,全部给了杨晟。”
作者有话要说: 杨晟第一次出场是在第一章 ~
第208章 鲤河
如果不是因为方岐生提及,?聂秋可能都忘记了杨晟这个人。
他只隐约记得,揽云峰的这位二师兄,嘴很碎,?自视清高,武功差劲,得不得理都不饶人,?因为这糟心的性格,杨晟惹了不少的麻烦,和不少人结下了梁子。
几年前,?揽云峰彻底消失在了人们的视野中,?不是因为仇家寻仇,?也不是因为插手不该插手的秘密,更不是因为他们淡泊名利,甘愿归隐山野……这个门派消失的原因很现实。
“穷”这一个字足以解释所有。
如沙石般塌陷溃败后,过了好些年,?又渐渐地堆砌,七零八落地拼凑。
直到聂秋被皇帝下手的那一年,?揽云峰才逐渐有了起色。
江湖中小门派非常多,有灭亡就有新生,?而杨晟所在的门派,?只不过是那其中最微不足道的、旁人兴许都没有听过的小门派,无论是倾覆还是重建,?都没人关心。
是了,杨晟是符重红的师兄,?聂秋想,不然以他的身份,根本不可能被贾家邀请。
“按照你所说,?符重红应该是正道中变数最大的一个人。”他想了想,说道,“她一心想着钱财,即使是加入魔教,也很有可能像周儒当时做的那样被正道的人收买。”
“你忘了重要的一点。”方岐生闭了闭眼,提醒道,“她现在也才十四岁。”
一个入师门不久后,师门便分崩离析,过上漂泊生活的小姑娘,连武功路数都是四处乱学的,她年纪尚小,心智不成熟,所有的念头都是因她那个最亲近的师兄而起。
无法掌控符重红的想法,那就掌控杨晟的想法,无论如何都比那时候要来得简单。
既然已经决定好了接下来的目标,方岐生和聂秋就没有再在此处多做停留。
至于黄盛,他也清楚昆仑的背后隐藏了多少危险,所以当他知晓方岐生会在这里留下玄武门的人,随时为他们通风报信之后,他连一声招呼也不打,气呼呼地离开了。
后来他们才知道,黄盛是被方岐生暴增的实力所刺激,连夜到青龙门潜心修习去了。
这人本来就是个难得一见的奇才,底子好,家境好,又不像符重红那样瘦弱矮小,更何况,黄盛可是被常锦煜看中的弟子,连常锦煜都说他天赋异禀,他又能差到哪去?
如果不是因为他生性散漫,怕麻烦,又怎么可能在多年后被方岐生甩到身后?
当然,这件在方岐生无意中促成的好事,他是过了很久以后才知道的。
那时候,聂秋和方岐生也没有多想,毕竟黄盛本来就是这么个性格,在他离开后,没过多久,他们也相继离开了昆仑——本来准备追寻温展行的踪迹,在发现温展行被温家关禁闭之后,方岐生意识到他暂时没有机会下手了,遂改变计划,先去找符重红了。
温展行那件事是这么发生的。
接到玄武的汇报后,方岐生明显察觉到了什么,冷飕飕地瞧了聂秋一眼,视线扫过来的时候,聂秋强作镇定,神态平和地回望,实际上却如坐针毡,生怕他发现不对劲。
所幸,没过多久方岐生便重新看向了玄武,说道:“温展行的事情放一放,鲤河离这里不远,如果你们打探到的消息无误,杨晟和符重红应该就在那里,我们先去鲤河。”
玄武抱拳说了个“是”字,退出马车,去和魔教的车夫说改变路线的事情了。
聂秋悬着的一口气还没咽下去,方岐生就转过了头,在聂秋略显惊慌的眼神中捏住了他的脸颊,力度不轻不重,刚好留下一个小小的凹陷,然后魔教教主从鼻腔中发出一声轻哼,带有嘲弄的意味,启唇说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所以才答应得那么干脆?”
他一开始还奇怪为什么聂秋答应得如此干脆,果然这其中是有他不知道的缘由。
逃得过初一,逃不过十五。聂秋这么想着,含糊又小声地“嗯”了一声。
见他乖乖承认,方岐生松开那只手,按了按眉心,露出“我就知道你那时候的笑容不怀好意”的神情,翘起一只腿,双手叠在膝上,要他继续讲那夜没讲完的故事。
虽然方岐生没有表现出端倪,聂秋却总觉得他要和自己秋后算账。
鲤河确实不远,两天的路程就到了,足够他将所有的事情都向方岐生娓娓道来。
在途中,聂秋特意写了封信,让那只好不容易和他混熟的白头黑羽鹰替他去送信。
他记得圣医阁就在这附近,距离皇城那一别,已经过了将近三个多月,虽然萧雪扬偶尔也会给他们寄信,信里也会提及她的近况,不过,不见上一面,聂秋始终牵心挂肚的。
萧雪扬的回信来得很快,上面照旧粘着一支药草,这次是茎叶翠绿的“一见喜”。
展开信一看,宣纸上歪歪扭扭地写着几个大字,潦草至极,每个字眼都透着欢快。
她写,这就来。
聂秋希望萧雪扬不是从她师父的眼皮子底下偷跑出来的。
那几个黑字实在是太显眼,方岐生无意间看到了,随口问:“是萧雪扬的回信?”
他念出“萧雪扬“三个字的时候语气熟稔,聂秋起了兴趣,说道:“你还记得她多少?”
“萧神医的女儿,我的救命恩人,你的义妹,和黄盛关系还不错,受了典丹的推荐,现在正在圣医阁学习医术,是吧?”方岐生说着,喝了口温水润了润嗓子,“都记得。”
说完这句话,他就发现面前的人明明还是笑的,浑身上下却泛着难以忽视的醋味儿。
“嗯,方教主好像到现在还没有完全记起我的事情吧?”聂秋笑盈盈地抬眼看他。
方岐生完全不觉得心虚,神色从容,四两拨千斤地回道:“和你有关的记忆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