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没有丝毫怀疑,也不质问,甚至不发火,就是很平静的反应。
他本来是有点慌张,生怕聂秋误会了什么,但当知晓聂秋没有误会任何事情之后,他又觉得无趣,好像之前那些慌张都是浮在兴奋期待之上的假象。
或许还是得怪罪于聂秋,他那一声带着点不屑的轻笑委实拨人心弦。
方岐生没有依着聂秋所说的,去换身衣服,仍旧站在原地,看着面前的人,半真半假地试探道:“聂秋,你就这么信任我吗?如果我所说的‘去见长老们’都是假话呢?”
那你这话就无异于自投罗网,主动将自己往虎口里送。
聂秋顿时明白了方岐生的心思,他光是一个对视就能明白这人到底是不是打什么歪主意,本来想直接戳穿他的,可偏偏胸口处的那团郁气出现了就难以轻易消散,引得心头的火焰熊熊地燃烧,噼噼啪啪,燃尽的不是木炭,而是他向来引以为傲的耐心。
你就这么想看我吃醋,那好,就让你见见。
他喉间滚出几声闷闷的冷笑,问道:“你的意思是,你真的瞒着我去做了别的事情?”
方岐生瞥见聂秋神色冷然,觉得新奇,心脏跳动得愈发猛烈,半是因为害怕,半是因为兴奋。说起来也真是奇怪,人总会大着胆子去做一些危险的事情,以此求得刺激。
“上一世的时候,我曾听说过一件趣事。”聂秋刻意将“趣事”两个字咬得很重,语气平淡,好似他说的事情不是有关方岐生的,而是别人的事情,“有魔教女子对教主情根深种,于是自荐枕席,脱光了衣服躺在教主的床榻上,想要借此机会结成一段姻缘。”
这件事,他后来怎么琢磨怎么觉得不是滋味。
方岐生还是先眼见着了,用被褥一卷,抱起来,然后扔出去的。
别人嫌他不解风情,聂秋却嫌他太过温柔。
聂秋边说,边褪下方岐生的衣襟,好使那一块胭脂味最重的地方离自己远些,面颊凑近他的脖颈,几乎贴在方岐生的耳边,一字一顿地说着话。
“你知道,如果我是你,这一世的时候再遇见这种事情,我会怎么做吗?”
方岐生甚至能够听见唇齿相交时发出的零星水声,又低又轻,但就是清晰可闻。
他下意识地接道:“怎么做?”
然后,他听见聂秋的笑声。或许又没有笑,只是他的错觉而已。
下一刻,聂秋就启唇咬上了近在咫尺的那一块皮肉——方岐生隐约想到,平日里是他比较喜欢咬聂秋,在他手腕、脖颈、锁骨上留下齿痕,大大小小,有深有浅,而聂秋总是矜持而内敛,从不做这种会叫人感到疼痛的事情,顶多留几个吻痕。
倒也没有多疼,毕竟聂秋咬得并不重,和被猫咬了一口的感觉没什么区别。
但是牙印子就这么留在了方岐生的脖颈上,即使收紧衣襟也无法将其掩盖住。
他感觉浑身上下的血滚烫得很,烧得他连呼吸都不顺畅,浓重而沉闷,好像这吐息声不是他自己发出来的,而是藏在躯壳内的另一头野兽所发出来的,心脏也跳得厉害,兴许是那头野兽的尖齿、利爪都抵在了胸口处,逼得它颤抖不已,难以遏制。
聂秋的声音是一贯的温柔,语气却是冷的。
他说:“我会说,我有家室了,让她怎么来的,就怎么走。”
说的是“我”,方岐生却听得明白,这话分明是要他去说。
作者有话要说: 一个字预告:车
第130章 一席
如何形容方岐生此时此刻的感受?
就像乌云遮蔽了山川,?滚烫的、扎眼的闪电在云层中穿梭,不断地发出闷响,是叫人胆颤与厌恶的嗡鸣声,?漆黑的丛林中,有一头饥肠辘辘的孤狼伏在宽阔的树冠下避雨,藏在阴影中,?只剩一双绿得发亮的瞳孔,不断地扫视着,观察着附近的一切事物。
然后它寻到了猎物,?不是柔弱可欺的食草动物,?牙齿同样锋利,?利爪同样尖锐,但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它想,总归是在这茫茫的黑夜中寻到了一丝肉腥,?光是这一点就足以让它兴奋起来了——两头猛兽纠缠在一起,用牙尖去撕咬,?用爪子留下伤口,血液将积水淌成红色,?雨幕中的丛林只剩血腥味,?尝的苦头比甜头更多,却又难以抽身而出,?忽视了被暴雨打落的果实,忽视了被怒雷惊起的幼鹿,?只想着如何将齿爪嵌得更深。
大抵,就是这种感觉了。
他生平第一次,不止是身体,?连灵魂都兴奋得战栗起来。
灵魂战栗起来可不好受,好似吸入了一口深冬雪地里的冷气,又凉又刺人,冻得四肢百骸都凝结成冰,连血液都顶得皮肉生疼,但却叫人食髓知味,想要再尝试一遍。
之后的事情,他就记得不太清楚了。
是什么时候对上了视线,为何又突然接了吻,谁先动的心思,谁先褪的衣服。
一路跌跌撞撞地,撞倒了木架子上的香炉,哐当一声砸在地上,但是没人分得出心思去将其扶起,比起清淡如水的接吻,倒不如说他们更像是在撕咬,恨不得将对方融入骨血。
这样做的后果就是,方岐生不慎被散落在地上的宽长腰封、衣袍堆砌成的小山绊倒,下意识地拉住手边的人,和猝不及防的聂秋双双摔了下去,落进柔软的羊绒地毯中。
两人像是这才找到个空当似的,皆是气喘吁吁、呼吸急促。
聂秋勉强支起身体,他头顶上那些零零碎碎的饰物跌了一地,长发胡乱散开,不仅是肩膀,胸前,背脊,额上,唇齿间还衔了几根,又从他唇缘处流泄而下,摇摇晃晃地垂着,再往下,是半敞的衣襟,从方岐生的角度能将里边不断起伏的胸膛看得一清二楚。
他嘴唇上留有齿痕,渗出零星的血珠,耳廓也难逃一劫,细长白皙的脖颈、锁骨、再往下的一大片肌肤上全是触目惊心的痕迹,有些已经变得青紫,大约是往日留下的。
方岐生有片刻的愣神,他确实没注意到已经留了这么多印子,不禁觉得心虚惭愧。
当然,他身上的牙印子也不少,只不过没有聂秋身上的那么多罢了。
他摸了摸脸颊,那里莫名有股痛意,一旦剧烈地呼吸,就能够很明显地感觉到丝丝缕缕的疼痛感,混着血腥气,他都不知道到底是谁身上所沾染的气息,又或者他们都有。
“等等……”方岐生骤然气得发笑,指腹底下还是个月牙似的齿印,不深不浅,刚好留下了个印子,又不至于留疤,但要等它完全消失,费的时间却也不少,“你往我脸上咬?”
聂秋闻言,闷闷地呛了一下,刚想挪开视线,方岐生的一双手就紧紧地箍住了他的面颊。
他有那么一瞬间觉得方岐生是想照着他脸上咬一口,借此来报复自己刚刚无意识在他脸上留下牙印的行径,毕竟方岐生的脸色可算不上好,怒气腾腾的,眼里都盛了火。
然后,他又觉得方岐生的动作并不意味着什么,这人好像就只想把手放在那里而已。
聂秋好不容易将杂乱不堪的呼吸声平复下来,手肘撑在方岐生身侧,就着这个姿势低下头,额头相抵,轻轻亲了他一下,几个呼吸后,忍不住又亲了一下。
刚刚亲得不分你我,将整个房间都闹得乱糟糟的人好像不是他们两个。
如果说之前的吻像是醇香的浓汤,那现在的吻就像是饭后用来漱口清胃的清淡茶水,前者刺激热烈,尝多了便难免觉得腻,反而是后者更能叫人舒心。方岐生想了想,他刚刚所做的那些不受控制的事情时,脑子里唯一的想法是什么。
想要伤害,也想被伤害,无论是施暴还是疼痛都能激起他血液中流淌的渴望。
简直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也幸好,面前这个人没能置身于外,被他拉着落入了深渊,在混沌中消亡又复苏,比起两个活生生的人,倒不如说是两头失去理智的野兽,只知道追着血腥味去尝。
而野兽对气味的变化总是很敏锐的。
他隐隐约约地,察觉到房间内沉静的气息已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缱绻的气息,蜜糖似的黏,绸缎似的缠,比檀木的香气更沉郁,比初春的花香更热烈,无声无息,无色无味。
方岐生这次记得收了力,曲起膝盖,在聂秋的腿侧若有若无地蹭了蹭。
好,他心想,小姑娘终于肯脱下花裙子,重振旗鼓了。
聂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重新捡回了理智似的,垂下眼睛,手掌按在方岐生的小腹上,感受着那股火一样的热意,还有肌理分明的触感,提醒道:“你可是考虑清楚了?”
这有什么可考虑的?
方岐生心下疑惑,又实在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出岔子,就问:“考虑什么?”
聂秋按了按太阳穴,这才明白他故意留给方岐生的这段时间里,方岐生是脑子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想,于是斟酌了一番用词,说道:“到底是拥有,还是被拥有;是索取,还是被索取;是伤害,还是被伤害……这些东西,你都得考虑清楚,我不希望你受委屈。”
他说得弯弯绕绕,很含蓄,方岐生考虑了一会儿,不明所以地问道:“有什么区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