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发现了沈程的车子,跑过来帮忙,救护车和警车的鸣声由远及近。
“爷爷?”
江善原回过神来,侧头,见知乐盯着他已经挂掉的电话,眼中含着些许询问。刚刚音量减低,知乐没能听到声音了。
“说完了啊?”知乐问。
不知何时下起了雨,雨点打在车窗和车顶上,劈啪作响。
江善原告诉知乐,沈程今天没办法赶来了,因为下雨,刚刚来的路上路面发生忽然发生坍塌,无法行驶,所以不得不掉头返回。
“那什么时候,来?”知乐问。
“过几天吧,他毕竟还得上班。来之前沈程会提前跟你说。”
“好吧。”知乐明显有点失望,却没有多说什么,温顺的接受了这个事实。
这场雨越下越大,司机开的谨慎,更中途在服务区停留,避开大雨,这么一折腾,到家时已是晚上。
江善原简单的收拾了一下,跟知乐随便吃了点东西,便打发知乐上床,知乐奔波一天,也乏了,便听话的早早睡下。
江善原关上卧室门,这才打电话给沈家。
“沈程吃过药,睡了,老爷子刚被我赶回去了,”沈明语气听起来很轻松,带着笑:“本想明天再联系您的。不用担心,小伤而已。等明天沈程亲自给您打电话,您就知道了。”
然而事实上,沈程的伤势并不像他们说的那么轻松:右手骨折,肋骨断掉两根,轻微脑震荡,再加上其他擦伤,可谓伤的不轻,至少一个月以内需要静养。
“都怪我。”
江善原自责的无以复加。
站在他的角度,一气之下离开,也在情理之中,只万万没想到,沈程会追上来。要万一酿成惨事,他这辈子都没办法心安,现在也是自责,愧疚不已。
“人之祸福,谁能预料,”沈泰远昨天在医院守了半天,确定沈程脱离危险后,才离开医院,此时已恢复镇定,淡淡道:“一切皆有因果。真要怪,从源头说起,该怪我“强他所难”,以及没对你说清楚。也怪他自己处理方式不当,且对知乐没尽到心。”
江善原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那些事严格说来,也不能怪沈程……”
“一码归一码,该赔罪的,等他好了之后,再跟你赔罪。”沈泰远说道:“至于这两个孩子以后的事……事已至此,相信你心中应该也有所判断,老江,不如我们再看看,再给他们彼此一些机会和时间,让他们自己决定,如何?”
事至此,江善原也不好再说什么,之前知乐理解的不能再见面也只是顺口的气话而已,并非真从此让他们断绝关系,老死不相往来。
“要么,我带知乐去看看他?”
“暂时先别,沈程也是这个意思——哼,说什么怕吓到知乐,我看就是死要面子,不想被看到现在狼狈的丑样,”沈泰远笑道:“知乐那边先瞒着,沈程会尽快跟他联系。”
“可是……”
“这段时间他们两个天天在一起,如今分开一段时间,或许对他们彼此也有好处,”沈泰远说道:“就顺其自然,让他们自己去处理吧。”
江家大门打开,很快村民们便知晓知乐与江善原回来了,一时间,邻里纷纷上门来看望,见江善原手术成功,都替他高兴。只是不免诧异,怎么两人忽然回来了。
江善原简单解释在外面太久,很挂念村里,村里环境清幽,又毕竟生活习惯,更适宜养病,于是就带着知乐回来了。
“哟,知乐又白了,是不是还胖了点,看样子在沈家过的不错嘛。”
“很好的。”知乐耐心回答不管是打趣还是调侃的每个问题,说:“天天,吃好多东西。”
“那你舍得回来啊,不想沈家,不想你对象吗?”
“想的。”
江善原倒茶,给大家喝,岔开了话题:“村里都好吧?”
知乐回到家中,见到久违的乡邻与朋友们,十分开心。家里的一切都是那么熟悉,仿佛一瞬间回到了从前的时光。
他跟在江善原身边,像从前一样,帮忙力所能及的端茶倒水,招待上门的邻居村人,听他们谈天说地,有朋友来,便跟他们一起玩,又或者跑出去,穿梭在田野中,去找其他小伙伴。
知乐没有提起沈家,也没有主动问起沈程。熟悉的地方熟悉的人,让他很快切换到从前的生活模式,一整天都显得高高兴兴的。
只是他多了一个习惯,无论去哪里,哪怕只是去厕所,或到院子里走一趟,都一定要带上手机。从前在家里,没有这样与手机形影不离过。
除此之外,知乐还多了另一个不太明显的习惯性动作。
他时不时会抬头,朝院里院周围的树上看。
“在看什么?这种树上不会有小鸟窝。”江善原问。
知乐摇摇头,好像自己有点明白了,不看了。
江善原已经跟沈家商量好,统一口径,只等知乐问起,便告诉他,谁知知乐一直没问,直到晚上。
晚霞漫天,夜晚降临,村里亮起灯火。
知乐跟江善原坐在桌前,头上一盏灯泡,一起吃晚饭。
知乐吃着吃着,忽然停下来
“怎么了?”江善原问。
知乐摇摇头,低下头,重新吃饭,吃了几口,再度停下,人有点怔怔的,好像在发呆。
“知乐,在想什么,跟爷爷说说。”江善原看着知乐,知乐藏不住事,从小到大,鲜少这般心事重重。
“哥哥,什么时候来?”
被问起,知乐便如实回答。他放下碗筷,拿起手机,打开社交软件,找到沈程,盯着屏幕看。他们的交流多半是连线视频或者语音。聊天记录停留在前两天的视频通话结束上。
江善原说:“你记得昨天他们都去开会了吧。你沈爷爷给沈程和沈明布置了很重要的工作任务,沈程被派去国外,忙完才能回来。等他回来,你们就能见面了。”
知乐哦了一声。
知乐仍低着头,翻来覆去的看手机,过了好一会儿后,抬起头,问道:“那我,能给他打电话吗?”
“再过两天吧,”江善原说道:“他刚到国外,特别忙,没有时间接私人电话。他连你沈爷爷都还没联系呢。”
知乐又哦了一声,似乎接受了这个解释,只是仍不时看手机,屏幕一黑,又赶紧按亮它。
江善原有点不忍,正要再说,忽然知乐的手机响起。
来自沈程的语音通话。
江善原有些惊讶,今天中午他跟沈泰远联系过,得知沈程做了手术,加上脑部震荡,仍处于昏睡,重度观察中。因而暂时无法跟外界联系,所以他们才大略合计了这么一个理由,用来暂时安抚知乐。
现在怎么回事?沈程醒了?即便醒了,按他目前的情况,也应躺卧病床,没有心力,以及少费心力做其他事。
犹如星星掉落眼中,知乐双目陡然一亮,整个人顿时一振。
“哥哥!”知乐喊道。
“你小点声,吓死个人。”江善原哭笑不得,连忙出声提醒,沈程还脑震荡呢,可别再雪上加霜。
“哦,哥哥。”知乐小小声,又叫了声。
“嗯,是我。”沈程的声音传来,明显嗓音发哑,音量偏低,有些不明显的虚弱,语气却仍旧平稳,从容而温和。
“你感冒了吗?”知乐也听出点不对。
“没有。国外气候干燥,嗓子不太舒服。”沈程显然事先跟沈泰远等人通过气,没有穿帮,并将计就计。
“你在哪个,国外啊?”
沈程随口说了个国家。
“哦,我没去过那里呢。”知乐说。
江善原听的好笑,这话说的好像知乐去过别的外国一样,事实上,他迄今为止,所去过最远的地方,也就是沈家所在的C城。
“以后带你来玩,”沈程没有笑话,也没有打趣,只温声道:“除了这里,其他国家,喜欢哪个,都带你去。”
知乐笑起来。
江善原吃过饭,泡了杯茶,坐到门口的椅子上,看着门外的月光,耳边听着知乐的声音。
知乐跟沈程两人慢慢聊着,并没有说什么特别的话,知乐脸上一直笑笑的,告诉沈程白天家里来了很多人,他见到了很久没见的朋友,晚上吃了什么……很琐碎的小事,没有逻辑,没有章法,想到哪里就说到哪里。这样的对话模式显然并非一天养成。
沈程始终耐心听着,偶尔恰到好处的插言一两句。
“知乐,天不早了,你哥哥还有工作,不要聊太久。”江善原看看时间,已经聊了近二十分钟,怕沈程吃不消,于是走过去,提醒知乐。
知乐啊了一声,有点不愿意。
“忙过这几天,会闲一些,”沈程也没有再坚持,在语音里说:“到时再陪你,想聊多久都可以。”
知乐很容易就满足了,倒又想起一个问题:“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有点,想你。”知乐说。
沈程那边静了一会儿,隐隐能听见略显沉重的呼吸声,过的片刻,沈程回答道:“一个月。”
“最多一个月,我就回来了。”
“一个月,三十天……”知乐想了想:“从今天算,还是,明天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