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伤后应激障碍?攻击人?
齐项站在门外,把这两句话听得清清楚楚,这两个词让他一下子回忆起那天厕所里应裘说的话,所谓的“白绩无缘无故打老师”难道是因为这个病?
不对!
他脑中一闪而过白绩那被泼满了油漆的房子和他那天开始展现出的异样,应该是那天开始白绩才发病的,在那之前白绩很正常,脸色没这么苍白,没这么瘦,黑眼圈也没这么重。
而且那天在他家门口,白绩一直努力的赶自己走,并没有因为生病而攻击自己,就像今天,他发病了,但是首选的解决办法是离开,而非大闹考场。
白绩一直是个有分寸的人,他偶尔展现的脆弱与他周身发散的凶厉感与对人的排斥感是矛盾的,这种矛盾性吸引着齐项的目光,这也是为什么他会格外关注白绩。
像是在回应齐项的心思,当苍昊问白绩需要老师做什么帮助他时,白绩答道:“您不用担心,我在吃药,不会随便伤人。”
齐项无意识地按捏着指关节,听白绩的话心里不是滋味。
*
“我不太想被别人知道。”
齐项听到这话就一个人悄悄离开了,也没有听他们后来的对话。此时他坐在家里,笔记本上全是创伤后应激障碍的相关信息。
PTSD是指一个人遭遇或者目睹了创伤□□件后心理调节失衡而产生的精神障碍。
齐项支着额头,伸手阖上笔记本,深深吸了一口气。
创伤性/事件?
死亡的威胁?严重的受伤?那满屋子的红油漆是什么意思呢?
因为自责或者恐惧,背负着过往独自蹒跚在成长的路上,所以才养成他这种冷漠孤僻的性子吗?
白绩说他在吃药,可是这个病光靠药物很难治疗,需要的是心理上认知上的治愈,他需要一个轻松安全的环境,帮助他缓解压力与焦虑。
可现在呢?
被人恐惧,被人误解,他一句不解释,一句不辩解,好像个天生没心肠的冰块,任由别人在他身上泼脏水,把他染成别人眼里的颜色。
而他自己,作为个旁观者,是否也在不经意的时候往上泼了墨呢?
“嘎达——”
齐项摁响指关节,痛得他一激灵,齐项突然觉得家里有点闷,他心里麻麻的像长了个疙瘩,尤其是知道白绩是那个又冷又心软的陪玩后,那个疙瘩越涨越大,似乎要堵住了他全部的心脏。
*
齐祺后天学校有个表演活动,这会儿捧着一把巧克力在客厅里天女散花,齐项出门时被砸了个正着。
“哥哥,你要出去?”
“嗯。”齐项轻轻撕了撕齐祺的耳朵,“一会儿自己给收拾干净,你妈回来看见肯定要骂你。”
夏夜带着水雾雾的凉,穿过滞留的闷热,温风拂过小区的树梢,吹落一片被月光泡过的绿叶,齐项手一挥,打落了一瓢月色,睁眼就看到高高的转角墙边立着的一个人。
他竟然一路走到了白绩家?
这么晚了,白绩站外头干嘛呢?
橘黄的暖光洒在白绩身上,他背着瘪瘪空空的书包,靠着墙低头玩着手机,脸被头发丝糊着,他腾不出手,晃晃头想摇走遮眼的头发,越晃越乱,像个漂亮的小流浪汉。
齐项抬脚走过去,特地跺了跺脚,给白绩个提醒,果然白绩掀眼瞥了他一眼,又若无其事地低下头,齐项没说话,只站在他身边看。
白绩正玩着王者,ID赫然写着Blank,这简直是求锤得锤,证明白绩就是他的空空哥哥。
齐项:“……”
出乎意料的是白绩在玩瑶妹,10-0-21,不出意外他能够通过K头获得这一场的MVP,敌方的塔只剩丝血,眼看要赢了,白绩在最后一秒在人家泉水边跳了个舞,甚至出了战场后他挨个给对手队友点了赞。
他退出游戏抬头瞅难得沉默的齐项,眼神示意他说话。
“多损啊。”齐项评价完问,“你怎么不回家?”
按照白绩以往的性子,他这时候一定会回“关你什么事”,可话到嘴边,白绩想到齐项给自己辟谣的事,他话锋一转,答道,“我身上有烟味,在外面散味。”
齐项震惊,“……”
他竟然跟我好好说话?
齐项更愧疚了!
“我听说你帮我的事了。”白绩木着脸,道谢时也酷酷的,怪不情愿的别扭样子,“谢你。”
“不用谢,没事,应该的。”齐项客气三连。白绩奇怪地上下瞭了他一眼,“你今天怎么这么奇怪?”
齐项指自己,“我?”
“对。”白绩想放往常,自己这一句谢谢,齐项得翘起尾巴得瑟起来了。
“你…嗯…”他迟疑了一下,“你难道不应该再跟我说点什么?”
齐项眨眨眼,白绩跟着他眨眨眼,这一对视,让齐项幡然醒悟,因为愧疚,他们反而变得生疏起来。
白绩不想别人知道他的病,应该也是不希望别人把他当易碎品而迁就他,那齐项的愧疚与避让,对白绩其实是无意义的。
齐项心中的结总算被解开,整个人也从紧绷的状态解脱出来,脸上又一次出现了白绩所熟悉的笑容,带着三分春色与三分逗弄的笑。
“你这是给自己找事儿啊。”齐项像个恶霸,叉着腰,“那你准备怎么谢谢我?”
“……”白绩后悔了,他就应该在齐项说不用谢的时候转身离开。
“这样吧,你叫我一声哥哥,我叫你一声弟弟。”
齐项一脸正色,他叫白绩“哥哥”没有一百遍也有几十遍了,白绩比自己还要小,回他一声哥总不亏吧!
“……”
这回,白绩可不是耳朵红,他张着嘴,哥字怎么也说不出口,臊得脸颊发烫,似乎全身的血液都在双颊那儿开大会。
“换一个。”他抠着指甲,觉得齐项在为难自己,“你别跟个变态一样。”
齐项摸摸下巴,似乎在苦恼地思索着,“我想想。”
白绩看他半天憋不出一个屁,急得快把哥字吐出来了,只见齐项眼睛一亮,盯着自己,似乎想到了个更绝妙的为难自己的计策。
“给我笑一个。”齐项说,“每天冷着个脸,来表演个高兴的表情。”
“……”
一分钟,白绩的身体一动不动,甚至没眨眼。
他似乎很久没有高兴过不知道怎么做表情,唇角不自然地往上一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做出了个标准的假笑,然后唇角又迅速的回落,趁着齐项没注意的瞬间,恼羞成怒地踹了他一脚。
“嘶。”齐项皱着脸,揉揉腿,“你这是重谢啊。”
“爬。”白绩扭头就走,“大晚上看你发神经,提的都是什么要求。”
“等等。”齐项扯住他的书包,在他包兜里塞了块巧克力,“奖励你的,去吧。”
白绩一个踉跄,问:“什么东西?”
齐项:“定时炸/弹。”
“……”白绩这辈子没跟人进行过这样的小学生对话,他真诚发问,“齐项,跟我说句实话,你是不是有毛病?”
第18章
“你空调开了多少度?”周雅雯拾起白绩落在地上的毯子,一进门就被冻的哆嗦,“起来了,宝宝。”
她伸手一摸,白绩裸在外面的胳膊冰凉一片,也不知道对着冷风了多久,他偏偏一点感觉也没有。
白绩睁开惺忪的睡眼,清了清喉咙,坐起身说:“忘调了,我…”
他说话时堵囔的鼻音十分明显,白绩摸摸喉咙,咽口水时才发觉扁桃体那儿有点肿,于是又咳了一声。
周雅雯听到,赶紧用手背在自己和白绩的额头上比了比,不烫,她喃喃,“是不是着凉了?”
“可能是。”小毛病,白绩起身坐了一会儿就好了很多,“我喝点热水就行。”
“行,我让黄阿姨给你放个保温杯。”周雅雯把被子撂在床上,转身对外面边走边喊:“黄姨,再煮个白粥,小绩感冒了。”
“妈…”白绩下床,想拦住周雅雯。
阿姨早就把早饭做好了,没必要再为他另煮一锅粥。
可是白绩根本拦不住周雅雯,他前脚踏在地上,后脚谢霄就穿着他宽大的T恤,一路拖着地,抱住白绩的腿,白绩一把把他扛在肩上,只听耳边传来一声雀跃的呼喊:“哥哥,我尿裤子了!”
“……”也不用这样光荣。
顾着肩上的肉球,等白绩出了房门再看时,厨房里已又忙活起来。
吃饭时,阿姨往白绩包里放药和水,谢霄嚷嚷着要白绩喂他喝白粥,把保姆闹得不行。他正是不懂事的年纪,乖起来像天使,闹起来地府都不收,保姆陪着笑脸,还要被他挣扎时没轻重地踹一脚。
唯一能镇住他的也只有白绩了。
“元宵。”在保姆感激的眼神下,白绩把谢霄团成团夹在胳膊下,“不要吵,不许打人。”
等谢霄被武力镇压地安静下来,周雅雯示意保姆把他带去吃早饭,她转脸问白绩:“今天有考试吗?”
白绩放下谢霄,“没了,就考语数外。”
“试卷难吗?”周雅雯一边剥蛋,一边状似不经意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