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号!”
护士叫着靳融的号码,蒋易愣了半秒,指腹轻拍着靳融滚烫的脑袋:“到你了,快跟我进去。”
医生给靳融量了体温,问了点基本情况,这才晓得靳融昨夜里嫌热,开了十八度的空调,连被子都忘记盖。
“小伙子再年轻,吹一夜十八度也扛不住呀。何况这都已经九月了,秋天已经到了。”
靳融怔怔地听着,医生又给他开了几瓶水挂,先去缴费,再去挂水处等待。靳融听见要挂水,太阳穴突突地跳。他想问能不能不要打针,因蒋易在旁边,愣是没那个脸开口。
“你在挂水处等着我,我去交钱,到时候来找你。”蒋易拿着诊断单要去自助缴费机,他指着那头的挂水室,离得并不远,走几步就能到。
“我跟你一起去吧。”靳融轻飘飘说。
他每个字都打着颤儿,蒋易一听可不得了,怎么病得说话都抖?不曾想,那是因为靳融晕针,一靠近挂水室就脚软。
“那好吧,你跟着我,可不要走丢了。”
蒋易个子很高,肩膀宽阔,从后面看尤其可靠与稳重。靳融半步不离跟着他,呼吸都越发沉起来。
如果不用打针、不用吃药就可以退烧,那得是多快乐的事情呀。
交了费,蒋易带着他去挂水的地方领药。这儿的护士姐姐倒是非常温柔,拿一篮药水来,附赠了一条让靳融几乎快昏过去的话:“要做皮试哦,去旁边坐下来。”
“皮试……?!”靳融的嘴唇微微颤抖,“我不过敏。”
“都要做皮试的,别害怕,很快就好了。”
靳融无助的目光投向蒋易,好像一只求食的小仓鼠。
蒋易无奈笑笑:“别看就行了,我捂着你的眼睛!”他万万没想到靳融这样傲气的人,也会怕打针。
害怕这个事儿是装不出来的,从靳融坐在椅子上就能看出来了。原本靳融就很习惯端正地坐,到针头前就弓起背了,手一直捂着,护士不叫他伸,他绝对不伸。
“手臂露出来。”护士姐姐看他实在害怕的样子,很自然地安慰,“不要紧的呀,很快就好了。打完之后等待一会儿,再来挂水。”
靳融迟钝地把袖子挽起来,视死如归地伸前面去。他皱巴着眉头闭紧眼,被蒋易揽着到怀里去了。
蒋易摸着他柔软的头发,像哄小孩子的轻声细语:“乖啦,打个针而已!你看旁边的小朋友也不哭!”
靳融不信,他向身侧瞥了一眼,果真有一个在挂水的小朋友,嘴里挂着三十六分笑意。后来针头刺进他的皮肤里,靳融躲得更紧了。
“好了好了,不疼了。”蒋易拍他脑袋,要他去看手臂,“这不就好了嘛!很快的。”
好疼。靳融觉得自己脸要被丢光了,头晕还要发一通脾气:“你能别说话了吗?”
护士姐姐笑得眼睛都弯了:“得了,去旁边坐着吧,观察二十分钟。”
靳融生无可恋地望医院屋顶上的灯,也许不会再有比今天打针害怕还要丢人的事情了吧。
他以前很少生病,更很少来医院的。唯独记得小时候感冒发烧,靳时苑带着他来医院。也是很害怕打针挂水,戳针的时候,靳融几乎眼泪都要掉下来,转身去看靳时苑时,她还在低头和谁发着信息。
靳时苑不是很关心靳融,但也说不上不关心。生病了会带他来医院,只是不细致,挂水、拿药,没怎么安抚过。
疼也就疼了,小时候怕痛就要忍着,等到长大了,可能就不会再痛。
靳时苑觉得,只有小孩子才会怕痛。然而靳融已经不是小孩子。
“头还疼吗?”蒋易的脸悬在靳融面前,那么大一张!靳融被他突如其来的招呼吓了一跳,歪了一次脑袋,头更疼了。
“别吵我。”
蒋易偏喜欢和他说话:“我跟你说个好玩的事儿!你想不想听?”
靳融没表情地说“不想”,但是蒋易还是要说:“以前我小时候生病,打针要锥屁股。那天还是上学日,我妈有一个很重要的排练,不能带我来医院,就只能蒋老师带着我。蒋老师呢,请了半天的课假,特埋怨我。他觉得碍事,他的学生比我重要。”
“蒋老师?”靳融挑眉,“你爸爸?”
“嗯。”蒋易点头,“他说相比‘爸爸’,更喜欢听我叫他‘老师’。蒋老师带我去医院打针,我看见针就躲,哭着喊妈妈。我大喊‘妈妈妈妈’,结果蒋老师一把把我抓回来,‘我就是你妈妈!’他把我按在病床上打针,我的哭声震动天地!”
蒋易学小孩子哭,特别像,把靳融给逗笑了。也不是大笑,靳融从来没有大笑过,就只是浅浅得笑而已。但这样浅浅的笑也让他头疼不堪。
“好笑吧?”蒋易伸手摸他的额头,“其实你也可以这样撒泼的,多撒几次泼,也就不害怕打针了。”
靳融跟谁撒泼呢?他想了想,好像没有人给他撒泼的机会。
“一会儿二十分钟到了就要挂水了,害怕还可以躲在我的怀里。”蒋易说。
应该是不必了,因为靳融觉得自己已经可以战胜恐惧了。刚才皮试那么痛都能忍受,小小的挂水应该是不足挂齿了吧!
结果是高估自己了,靳融看着护士姐姐捏着针头,心里就跟有东西在打鼓一样。那针头离自己越近,靳融心跳得就越快,直到它抵住自己手背的皮肤。
不行,还是要躲。靳融转过头把脸埋在蒋易校服里,透过校服闻见他身上好闻的香味,也许是洗衣液的清香,又或许是沐浴露残留的香味。
蒋易的肚子一点都不软,硬硬的,有腹肌作祟。
“不疼哦。”蒋易摸他的后脑勺,手掌心很烫,靳融都害怕把他头发给烫卷了。
“好了好了,打完啦!你真棒!”蒋易对他夸大拇指,跟表扬幼儿园小朋友似的。
“无聊。”
靳融嘴上说没意思,其实心里有点儿受用。从小到大很少有人这样夸他,越缺乏什么,就越渴求什么。当蒋易一直说他“很棒、很勇敢”的时候,他忍不住扬起了笑容。
作者有话说:
第一次听到别人的鼓励,小融融很感动^ ^
第9章 句号先生
挂水的时候靳融一直犯困。
他那只吊水的手特别冰,打盹的时候还用另一只手去捂,奈何两只手都很冰,没有一点暖起来的意思。
蒋易在他旁边玩手机,跟他爸请假,又跟班主任请假。余光扫到靳融的动作,沉思下来,问道:“怎么了?”
“冷。”
“要不我给你暖暖?”
靳融不喜欢这种突如其来的暧昧举动,会觉得冒犯。他摇着脑袋拒绝:“一会儿就不冷了。”
“拿我校服包着吧,人睡觉要被子,手也要的。”蒋易二话不说把校服脱下来,折成两半,先给手掌心铺厚厚一层,再给手背盖一层。
他怕碰到靳融手背上的针头,小心地问:“疼吗?”
“不疼。”靳融应声,随后又困得睡过去,呼吸均匀。
蒋易闲来无聊去看他的眉眼,睁眼时不曾注意过他的睫毛,没想到闭上眼时睫毛那么长。靳融是有点桃花眼的,眼尾微微上翘,又不是翘得很明显。他是深浅恰到好处的双眼皮,浅棕的瞳孔,看人时,总带着说不上来的勾人意味。带着欲望,又有很多纯洁。
他长得那么乖,乖到让人忍不住欺负,怎么偏偏脾气那么暴躁。不都说“相由心生”吗?蒋易觉得这样也不对,人不可貌相,光看靳融的脸,还真是没办法联想到他的性格。
蒋易又对比起他自己了。人不可貌相!这话同他也受用,都怪他长了一张渣男的脸,初见他的人都觉得他是花心大萝卜,可是他很纯情的好不好!
应该和靳融换一张脸的,那样就正好配对上了。
蒋易摸了靳融的额头,还是烫,但没有那么烫了。等到这瓶水挂完,蒋易叫了护士姐姐换水,中途靳融迷迷糊糊醒来一次,又沉沉睡去。
靳融一睡着就要做梦,梦见自己正要在跑道上比赛跑步。旁边赛道上的选手都有人加油鼓劲,送水、送毛巾的都有,就他没有。
他失落地低下头,鞋尖点着塑胶跑道摩擦。
比赛很快就要开始了,他应该是等不到别人的鼓励了。
就在他死了心面对孤单一人的时候,蒋易从很远的地方跑过来。他的声音比谁都大,边跑还边大喊:“靳融!你是最棒的!”
靳融看着他的身影,笨拙地带点憨厚,原先讨人的脸也变得温和了。
“你是第一名!”蒋易说。
靳融喃喃重复道:“我是第一名……”他转而笑起来:“我是第一名!”
而后场景变换,他梦见了靳时苑。
靳时苑有陪着他好好挂水,替他蒙眼睛,又哄他“不要害怕”。戳完针,靳时苑捧着靳融的脸说:“小融,你真棒。”
“我真棒。”靳融呢喃,他笑起来,越开心,这个梦就越破碎。
“靳融,别人家的孩子都那么听话,为什么你就不一样?!”靳时苑扯着嗓子质问他。
为什么呢?靳融百般思索:“我已经很听话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