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呢?”
靳融枕在他的后背上,不知道还有什么。他不知道谈恋爱是要什么样,家里没有这个榜样,他也猜不出来。亲亲、抱抱,身体接触,亲密,还有什么呢?不解。
要等红绿灯了,蒋易停下车,偏头看着他,说道:“我每天都给你带早饭好不好?”
“好。”
“每天都哄你吃饭,怎么样?”
靳融迷茫地看着他:“为什么要哄我吃饭呢?”
“因为你吃的太少了,太瘦了。瘦的话就不健康,我得让你健康起来。”
红灯最后几秒都消失了,周围电瓶车都起步,蒋易也起步了。风又在耳边拂过,刮着他的耳朵尖,真舒服啊。
风爱着他,蒋易也爱着他。或许这就是爱吧。
“还要哄你睡觉,你总是失眠。睡不着的话对身体也不好,知道吗?”
靳融笑起来:“你每天都陪着我,我就每天都健康。”
蒋易当然可以做到每天都陪着他啦。不然还真是小瞧他!
靳融讨厌弹琴,但又不得不练琴。
即便他已经身处男朋友的家里,即便男朋友光着身子在卫生间洗澡,他也得心无旁骛地练琴,乖乖地从练习曲到乐曲,一刻不停。
弹琴时宋念远又给他发微信,看来是执意要靳融做他的关门弟子,给他发了一天的练琴计划,好像是想把靳融原先的课程方案全部打翻。
靳融又要忙学校里的曲子,还要忙邓纪元布置的作业,现在又得多加一份作业?他有种被压得喘不过气的感觉。
为什么宋念远会看中他呢?靳融不懂,他这样一个消极弹琴的人,学钢琴这事儿还得有人逼着他学,他宁愿在角落里数手指头,也不要出风头做第一名。
但三中艺术生水平确实不好,就算靳融随手弹弹,也能得第一名。
“休息了吗?”蒋易敲门进来,“要去洗澡吗?”
“你为什么在自己家里还要敲门?”靳融不解。
“怕你有事儿。”蒋易把湿发刮到后面去,露出额头来,倒是比平时更精神。
靳融没事,他把手机放在钢琴上,无奈叹了一口气:“音乐学院的宋老师给我发了一份练琴计划,要我跟着这上面来练。”
“那岂不是很好?”
“好什么好。”靳融伸手勾着蒋易又来抱,他埋怨着说,“平时作业已经很多了,学校一份、外面上课还得一份,现在无缘无故又要多一份。好累啊,我才高二就这么累。”
蒋易拍他后腰,安抚道:“没事儿,我替你练一份。”
“你怎么替我练?”
蒋易耍滑头说:“我每天都陪你练,你练一份,我也练一份,有人陪着是不是不累?”
靳融又叹气:“那你不要学习了,改学艺术好了。”
“我妈以前是想让我学艺术的,但蒋老师不给。蒋老师觉得我们家已经有一个艺术家了,不需要再多一个。”现在看来,他们家还是得多一个艺术家。
“我陪你练,你先去洗澡。”蒋易喜欢拍拍他的后背叫他做事,有点督促的意味,“吃不吃苹果?”
蒋易喜欢人的方式就是请吃东西,弹琴时就来捣乱,有时候递过来一个苹果,有时候送来牛奶,很烦人。靳融哭笑不得:“你是仓鼠吗?为什么你家里会有这么多吃的?”
“因为我老是半夜饿。”蒋易盯着他练琴,“刚你这个地方拍子不对哦,要不要我拿节拍器给你?我有白色的、黑色的,你喜欢哪种颜色?”
靳融说喜欢白色。
以前他练琴没有陪练,一个人总是孤单,久了就懈怠。现在好了,有个陪练出现,有哪处错误就立刻指出来,倒是比以前效率高很多。
蒋易说他真的当过陪练,好几年前,他妈领了个学生回来,是哪个同事的小孩,不爱练琴,所以带回来看着练。陈淮当然不会看着了,只有蒋易这个冤大头看,陪练半年,练就一身好本领。
“这段等会儿重新弹一遍。”蒋易指着这一行说,“你的左手老有杂音,弹琴的时候不要有那种砸琴的声音,很奇怪。”
靳融认真地把左手弹了一遍,怎么好像无论怎么样都有杂音。蒋易就坐左边,顺手就把刚才的左手部分弹了一遍,他弹琴就没有杂音,干脆利落的。
“你这个手不要太僵,不要用蛮力!下去,就上来,不就没有杂音了?还是说你指甲没剪干净?要不要我帮你剪?”
靳融看了一遍手指头,哪有指甲,秃秃的和冬天的光树杈一样了。
“白天的时候宋老师说我消极弹琴。我很消极吗?”
蒋易沉思了一会儿:“有一点。你看你练琴的时候,老耷拉个脸,苦大仇深一样。”
靳融努力挤出来一个笑容:“要这样吗?”
蒋易笑着倚在他的身上,拿额头蹭他的脖颈:“不爱笑就不笑了,乖乖。”
靳融弹琴,戴着痛苦的面具。虽然男朋友在旁边陪着,休息的时候男朋友给他示范,但他还是痛苦。练琴的时间要按小时来算,从晚七点半到十一点半,除去洗澡和投食、示范,靳融也才练了三个多小时。
“还练吗?不练也可以,现在也可以睡觉了。”蒋易说。
靳融问道:“你以前练琴都练多长时间?”
那就说不准了。陈淮在家的时候,要练四至六个小时;陈淮不在家呢,就零小时。蒋易这人比较随意,练琴也按性子来,他洒脱惯了,如果今天状态好,那就多练几个小时;状态不好,练十小时都白搭。
“困了吗?”蒋易问。
靳融点头:“困。”
“那就睡觉!”
靳融又问:“我要是认床怎么办?”
这个问题值得深思。蒋易打保票说他今天不会认床,今天一定睡得着,结果还是翻来覆去地失眠。
靳融失眠,蒋易就陪着他一起失眠。蒋易给他讲故事催眠,说那些无聊的幼稚园小故事。他说:“从前有座山,山里有座庙,庙里有个老和尚给一个小和尚讲故事。讲的什么故事呢?老和尚讲呀:‘从前有座山,山里有座庙’……”
大约循环了三次,靳融才反应过来这是一个没完没了的故事。他打了一个哈欠,眼角笑出了一点泪花:“哎呀!你好无聊啊!”
“无聊吗?”蒋易戳他的脸颊和嘴唇,“无聊你还打哈欠。”
“蒋老师是老和尚,我是小和尚。”靳融说。
蒋易觉得不对:“我是和尚,你是妖怪。”
“我是什么妖怪?”靳融上前搂着他的腰说,“蜘蛛精?白骨精?还是狐狸精?”
又拖着尾音说话了,蒋易听这样的语气就酥软:“别勾我。”
“这叫勾吗?”靳融轻轻掐他腰,“这叫勾吗?”又往下乱摸,“这叫不叫勾?”
“靳融!”蒋易把他的手捉上来,“你这样,我以后都不给你讲故事了。”
“好吧,”靳融妥协,“你再给我讲别的故事吧。”
蒋易想了一会儿,又构思了一个:“从前!有个小男孩,他是一个小小钢琴家。周围人都只能看到他弹琴的样子,可是却看不到背后付出了多少汗水。其实小男孩很讨厌弹琴,但是没有人懂他。”
蒋易摸靳融柔软的嘴角,他轻飘飘地说:“我不想知道你有多少个奖杯,也不想知道你拿过几次第一名。我只担心你累不累,如果你累了,就躲在我这里休息,我会帮你骗所有人的。”
靳融怔了一会儿,他忽然觉得鼻子酸酸的,有点好哭。
“蒋老师,我有和你说过吗?”他突然愿意对蒋易敞开心扉了,“我家是一个单亲家庭。我妈妈一直逼着我学琴,她说学琴就可以让很多人都仰慕。其实是她自己仰慕弹琴的人,所以她也想我变成那个人。”
“那个人是谁?”
靳融思索了很久,要不要把家里那些事情透露给他。蒋易这么好,他会帮自己保守秘密的吧。如果这些事情,能有个人替他分担,会不会就不那么痛苦。
所以他还是说了出来:“那个人,是我爸爸。”
靳融平静地说:“我爸爸以前也是一个钢琴生,弹琴弹得很好很好。我妈妈就是因为看过一次他弹琴,所以就一见倾心。后来她怀了我,我的爸爸就和她分手了。”他沉默了一会儿,又说道,“我爸爸不想要我,是我妈妈背着他偷偷把我生下来的。这么多年来,我爸爸也从来没有找过我,他像消失了一样。我妈妈想把我变成我爸爸那样的人,她逼着我学琴,逼着我做艺术生,就是为了有朝一日,我能和那个人并肩。”
蒋易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
“有时候我在想,我出生在这个世界的意义是什么呢?是成为那个人,还是成为我自己?我想我一直都没有当过‘我自己’。”
“你当然是你自己。”蒋易说道,“没有人生下来就是为了替代别人的,那是你妈和你爸之间的事,你再怎么与你爸并肩,也不会变成他。你妈也没办法把你变成你爸的,对不对?”
“对。”靳融也这么觉得,“我是我,他是他,就算我和他很像,也不会变成他的。”
“其实你该和你妈妈好好聊聊的,如果真的不想做,那就别做,这样彼此都会痛苦。我当然支持你了,其实除了艺术之外,你完全可以再做别的事情。学艺术的话,以后要走的路确实不宽,学文化就好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