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让蒋易彻底乱了分寸,很不自然地躲闪开他炙热的目光:“我有点热。”
“好吧。”靳融轻轻地揉出声音,“我也很热。这算是激动起来了吗?”
蒋易慢了半拍才点头:“算。”
“那能经常玩吗?”
蒋易脑子乱起来了,他开始胡言乱语地回答:“到时候出站从哪个口出呢,我很久没有去过艺术学院了。”
靳融不急不慢地回答:“四号出口。”
“是吗?”蒋易从地铁上的站标低首,再次触碰到靳融的目光。
“有座位啊,你要坐吗?”靳融点着那儿的空座。
“不了,你去坐着吧。”
蒋易面向车门,他透过玻璃看车站内的广告。
——五彩斑斓的爱,会让世界更美好。
他艰难地吞咽,到好久才恢复平静。
蒋易一直恍惚地走,他把靳融送到音乐学院的琴房楼门口,目送他上楼去,无事就去路边的长椅坐着。
艺术学院的学习氛围非常浓郁,琴房各种声音传来,老远就能听见别人在唱《爱情像一只自由的小鸟》,嗓音极富戏剧性,声音带着挑逗与野气。
“Tu crois le tenir, il t‘évite.”(你想抓住它,它就逃走。)
“Tu crois l’éviter, il te tient. ”(你回避它,它又来惹你。)
……
“Mais si je t'aime, si je t'aime, prends garde à toi! ”(如果我爱上你,你可要当心了!)
蒋易的心被最后一个音揪起来,他四处寻找声音的来源,在小坡上看见一对情侣走过。
这对情侣看起来与一般情侣并没有什么太大不同,笑着、并肩依偎着,喝着同一杯奶茶。唯一的不同就是……
他们都是男的。
蒋易以前听陈淮说过,艺术学院有很多人都是同性恋。以前他只是听说,不曾真的见过,今天难得来一趟艺术学院,倒是真的见到活生生的同性情侣了。
“学艺术的孩子呢,都非常有个性。其实有很多艺术生是同性恋,在艺术学院里,喜欢同性并不是一件难以启齿的事情。”陈淮和他说。
有很多学艺术的喜欢同性。
靳融也是学艺术的。
那他是不是也?
蒋易捂眼,他可不喜欢男人啊!他和靳融不就是朋友吗?
如果靳融是gay的话,那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如果他不是gay,又为什么要对自己这样?蒋易晃头,怎么会呢,靳融应该不是gay,他就是很喜欢说话拖尾音而已。
他又在听远处唱起《爱情像一只自由的小鸟》了,在那一刻,蒋易的心再次混乱起来。
是他想多了。靳融这样的人,对旁人冷冰冰,唯独对他这么敞开心意,这是他得到的意外的垂怜。
就算靳融是gay,蒋易也不会觉得有什么。他尊重所有爱,就好像他对所有的爱都纯情一样。
蒋易坐在长椅上犯困。据说靳融的老师是一个很严格的人,不晓得今天靳融有没有被骂呢?
他要是被骂了,会不会和他发脾气呢?蒋易挺希望靳融对他发脾气的,如若他把自己最真实的一面展露给他看,那他们就是很好的朋友了。
一节小课四十五分钟,蒋易摇头晃脑在楼下等了四十五分钟,拖到天最热的时候,靳融总算是出来了。
他在琴房楼门口等待,见靳融从暗处出来,轻松模样。
幸好。蒋易松了一口气,幸好靳融是带着笑出来的,看来今天没有被骂。
“上完课了?”蒋易用手挡住越来的一缕阳光,很明知故问地问他。
“上完了。”靳融笑起来。
蒋易猜到他下一句要说什么了,他俩异口同声地说道:“今天没有被骂!”
“你真会读心术啊!”靳融反手背好他自己的书包带子,“怎么我想说什么,你都知道?”
“我猜的嘛。”蒋易得意起来,“邓老师说你什么了?有进步吗?”
靳融“嗯”了一声,他迫不及待拉着蒋易去旁边的长椅坐,从他书包里拿出厚厚的谱夹,翻开《冬风练习曲》。他指腹擦过第八小节,要给蒋易分享今天的快乐:“之前这里老是提不上来劲,还以为是手指力量不够。昨天你告诉我要有信念感,我就想着在这里默默吼一嗓子,结果今天就成了!”
“你真棒!”蒋易对他竖大拇指,“我就说了一下,你就完全记住了。”
靳融低头看谱子笑,他的笑浅浅带着和煦,激烈的感情从不会外泄,都化成小雨滴落下来了。蒋易知道他肯定特别开心,只是没有很表露出来而已。
“谢谢你,蒋老师。”靳融还是用指腹摸光滑的谱页,再相见时,就望到他干净清澈的眼睛。
蒋易对这双眼有点钟情,钟情到不敢多看,瞄了几秒就低下头抠手指。
“不用谢,我们是好朋友嘛。”他说。
靳融轻轻“嗯”:“和你做朋友真好。”
蒋易感受到一阵热风吹过,燥燥的。
“和你做朋友,”靳融又用挠人痒痒的语气说话,“真、好、啊!”
蒋易用右手握左手的大拇指,被他自己圈得发红。
“我们做一辈子朋友吧?”
蒋易一怔,握着的手忽然松掉,他的视线随意乱晃,至靳融的眼边。
第18章 巧克力
“怎么了?”靳融睁着他无辜的双眼。
蒋易摇头:“没什么。”他继续搓拇指,用细微到难以觉察的声音说,“可以当永远的朋友。”
他好像突然失去了底气,没有任何缘由。
夜里蒋易辗转反侧,怎么睡都不舒服。他一会儿枕在枕头上,一会儿又往下睡,露个脚在外头,散热。
他并觉得困,眼睛一闭,脑海就自动唱歌,是今天听见的《爱情像一只自由的小鸟》,法语他不会唱,就是乱哼。
蒋易手臂按着额头,再睁眼时望见昏暗的天花板。
——“我们做一辈子朋友吧?”
做一辈子朋友,那很好啊,特别好。蒋易应该很高兴的,他有那么多朋友,现在又可以再多一个,不是很好的事情吗?但蒋易就是觉得很奇怪,有说不出来的复杂情感。
蒋易翻了一个身,手悬在空中,耷拉在那儿,久了就发麻。
“做一辈子的朋友。”蒋易重复,“做朋友挺好的。”他很高兴靳融能和他说这句话。
但不知道为什么,蒋易又觉得很不痛快。
蒋易在黑夜里打开手机,鬼使神差地又翻到靳融的聊天框了。最后一次聊天是他问靳融有没有到家,语气还是干巴巴的:“到家没?”
靳融说:“到家了。”
现在是凌晨一点半,明天还有一天休息时间。不知道靳融有没有睡呢?如果他没有睡,此时此刻发一条消息给他,能得到回复吗?
蒋易抱着试试看的心态给靳融发了一条骚扰短信,问他:睡了吗?
发之前他还百般思索:到底是发“睡了没”,还是“睡了吗”,“睡了没”总感觉生硬,“睡了吗”就比较亲切。
他觉得靳融应该没睡的,平常这时候他也没睡。但偏偏今天就破天荒,蒋易等他回复等到凌晨三点,中间睡了又醒、醒了又睡,迷迷糊糊拿起手机一看,没有回复。
蒋易浅睡时还做混乱的梦,梦见他找靳融说话,问靳融:“你为什么不回复我的消息呢?”靳融说:“我看到了,但我就是不想回。”
为什么不想回?蒋易问他。没等到回答,梦又变换场景,靳融已经回复他的消息了,他特别高兴。
早晨六点钟,蒋易醒来看手机,哪有什么回复,一夜没回。
蒋易揉着自己乱糟糟的头发,试图让它更乱一点。他假装不再在意回复这事儿,到卫生间洗漱、煮鸡蛋,仰着头缓解失眠的不适,闲下来时就放空,什么都不想。
他再回到房间躺下来时,才慢悠悠去拿手机,看见靳融回复:我昨天晚上睡得早,有什么事吗?
蒋易盯着他的回复看,看着看着就笑起来,没抓稳手机,砸到鼻梁了。
好痛!蒋易捂着鼻子哀嚎,笑意就从嘴里流出来。他强行镇定片刻,依旧干巴巴地回复:没事。
很快靳融回他:有事可以和我说哦。
蒋易在想要怎么回复才不会刻意。
接着靳融又说:我们是好朋友嘛。
蒋易挑着眉头看这句话,是了,跟魔咒一样又要响起来了。他莫名失落起来,心里默念“我们是好朋友”三四遍,老是觉得哪里不对。
——我们是好朋友。
什么意思?靳融反复提及此,是不是再强调某些事?还是说欲盖弥彰?
蒋易刚还笑呢,现在脸拉下来,愁云密布。
不对的呀,他怎么会觉得不高兴呢?哪哪都不得意,恨不得想大喊大叫。蒋易恼怒地把手机丢一边,不回复了。他就是这样惜字如金的人,得让靳融也深刻地知道这一点!
蒋易妄想折磨别人,谁知是在折磨他自己。白天一整天他都没主动找靳融,结果靳融也不晓得找他。憋了一天,半夜他又失眠了。
他觉得自己心跳很快,躺床上什么声音都听不见,唯独听见“扑通扑通扑通”,好害怕心跳过快而晕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