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姐儿问道:“刚刚早上的时候外面可是有什么事?我恍惚听见点声音。”
平儿将话在肚子里转了一圈儿,想了又想,担心凤姐儿气坏了身子,仍觉得是不好开口。却不想,安儿倒豆子似的就说了,王单是如何衣衫未整的就大清早的过来了,又如何想要往屋子里闯的,又是如何被平儿赶跑的。又道:“幸亏她来的晚些,若是再早一刻半刻,丫鬟们都还未等在门口,可不就叫她闯进来了。”
凤姐儿听了这话,左手重重的拍在了桌子上,骂道:“烂了肠子的小娼妇,连我的男人也敢肖想!亏我还当她是自家亲戚呢,若她今日之事传出去,王家的女儿也都不要嫁人了!有我那个好姑妈一个人还不够,她还想再给王家名声上添点颜色吗!”
平儿忙劝道:“奶奶消消气,何苦和那些不知好歹的一般见识。若是气坏自己身子,反而不值当。”
安儿见了,也知道自己鲁莽了,忙端茶倒水,劝了凤姐儿一回。
凤姐儿渐渐平复了情绪,思量半晌,才道:“她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人,不过是少女怀春罢了,改日叫婶娘给她相看个人家也就是了。看她今日这般作为,也不是什么有心计的,不足为虑。”顿了顿,又道:“不过,她是如何这么早就能走进我这院子的?守着角门的婆子们都哪儿去了,竟叫这个一个大活人放了进来,不知道门禁时辰吗?”
平儿想了想,道:“今日是赵喜家的、陈六家的,还有钱婆子,她们三个人当值。不如我一会儿叫她们三个来问问?”
凤姐儿点头道:“都捆起来押到马棚去,再有王单院子里,守门的婆子和派给她的大丫鬟,也都给我捆起来,大清早的姑娘衣衫不整,就敢开门叫人出去,怕也不是什么好的。”
一时贾琏回来,看凤姐儿横眉竖目,问道:“这是怎么了,我不过出去一会儿,就这么大的气性,可是谁又惹你了?”
凤姐儿一见贾琏,没好气道:“不是惹我,而是惹你呢。恭喜二爷了,今日印堂发亮,面泛红光,可是命犯桃花了。”
贾琏冤道:“这是哪里说起,我这些日子怎么着,你还不知道吗?”
凤姐儿眼圈一红,就把王单的事情说了。末了又道:“婶娘之前传来的话,那意思分明是知道一些风声的。单姐儿不过是个女孩子,如何知道这个?之前她来咱家的时候,正撞见老太太叫你。哪有这么巧的事情,分明是老太太想要做媒呢!”
贾琏疑惑道:“不至于吧?你还有着身子呢,老太太就敢往咱们院里塞人?”
凤姐儿冷笑道:“如何不敢的,我有了身子,正好不能服侍你。老太太心疼孙子,指一个好的侍候你,也没人会说什么。”
贾琏拧紧了眉头,道:“可不是呢。单姐儿不过才来几天,如何能躲过大小丫鬟,请了两层的婆子开角门放她进来的,定是有人背后帮忙。”
凤姐儿听贾琏这话,忽又想起,道:“这事不对!若真是老太太的手笔,定不会这般粗陋。老太太是什么人,她怎么会出这种昏招,叫咱们有了防备?”
贾琏也道:“是这意思,若是老太太的主意,定是会一击得手的。要我看,老太太却有将单姐儿塞过来的意思,不过却还未来得及下手,此事背后,另有他人。”
话说到这儿,贾琏、凤姐儿都似想到了什么似的,不由的扭头对视,异口同声道:“是二太太!”
☆、第三十七章 王单婚事
王熙凤自认从来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也不信阴司报应,牛鬼蛇神遇到她,都得退避三尺方得平安。从来都是她不欺负别人就不错了,竟然有一天会被人欺到头上来!
因此王熙凤被自己亲姑妈算计这件事,对于她来说,是羞大于恼的。王熙凤其实并没有十分在意王单有意勾引贾琏,从王单的角度来讲,一个血统不纯的庶女,若是真能上了贾琏这个荣国府袭爵嫡长子的床,即便是个妾,对于她来说也是最好的结局了。
王熙凤真正恼的,是自己识人不清,险些被王单一口一个“凤姐姐”的给蒙蔽了过去。再者,王单院子里的婆子、媳妇、大丫鬟们,自己院子守角门的婆子们,竟然都能被别人所用,这对于自幼管家的凤姐儿来说,是奇耻大辱。
经过了觊觎贾琏的爵位、对贾琏子嗣下手等事之后,至今日,凤姐儿和自己的好姑妈,已经到了撕破脸皮的地步了。彼此之间连表面上的亲亲热热都维持不下去了,王熙凤对于王夫人的称呼,也不知从何时起,由姑妈变成了太太,到如今只叫一声二太太都是难得的。
王夫人其实打心底里是不愿意与凤姐儿为敌的。
一个自幼没有母亲教养的黄毛丫头,眼皮子浅、见识薄,还仗着娘家父亲的势力,不怕得罪人,不知天高地厚。正是王夫人在贾家立足所需要的靶子。只是如今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却不得不舍了。
在王夫人的心中,哥哥和侄女是不一样的。她视王子腾、王子胜为最后的救命稻草,却视其子女为草芥。对于王子胜,她或许有些亲情,毕竟是自幼一起长大的同母兄妹,有些情分。但是王子胜的独女王单,在她眼中不过是个玩意儿。
若是王单能成功的爬上贾琏的床,那么王熙凤必然是要恼的。有了身子的人情绪最不稳定,若是一怒之下做出点什么出格的事儿,不仅王子胜那边会心生不满,说不定还会连累着肚子里的孩子不受待见。若是王单没能被一顶小轿抬进贾家,也定是会被王熙凤发现此事,其中的怒火,也足够她动了胎气的了。
王夫人算盘拨得响亮,无非就是因为自己的肚子与王熙凤的时间太过相近。若是两人的孩子都能平安长大,同样的都是嫡出,在长房长子长孙的光环下,自己的儿子焉得有出头之日?
王夫人的心思很好猜,贾琏和凤姐儿去贾赦和邢夫人处哭诉时,三言两句将事情讲清楚,贾赦一下子就想到了这点。怒道:“不过是个罪妇!她以为自己下的蛋有多金贵吗,还敢想这么多歪主意。等着瞧吧,总要她好看的。”
邢夫人冷笑,道:“二太太如今一无权,二无财,三无地位,四无人脉。若是没有人暗中推波助澜,怎会这几日就有人手可用了?”
此事不论是王夫人还是贾母,定是都参与了,两人在不知不觉间形成了一股默契,才有了如今这个结果。若真揪下去,只怕是谁也逃不掉。只是贾家刚刚才打过一场御前官司,此事再一、再次,却不可再三,若是总弄些内宅阴司出来,日后对自家名声也是有碍的。贾赦一想便明白这个道理了,是以怒道:“果然是小人难缠!这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了,打量我贾恩侯是吃素的,不敢杀生吗!”
贾琮一听贾赦犯浑了,连忙迈着小短腿,奔跑到贾赦身后,给他敲背顺气。笑道:“父亲何苦和那起子小人置气?想收拾她们还不容易嘛,看我的!”说着,摇头摆脑、装模作样的掐了一个手诀,一脸高深莫测的道:“小爷我今日屈指一算,便知老太太的宝贝金孙,病快痊愈了。”
贾赦“扑哧”一声,被他逗笑了,故意板起脸来,哼道:“你是谁家的小爷!没大没小的,果真是皮子紧了,想我给你松松!”贾赦平日里总喜欢用打板子来吓唬儿子,贾琏或许还怕些,因为他小时候真挨过打。贾琮却是不怕的,贾赦才舍不得动他一根手指呢。
不过面子上的功夫还是要做的,是以贾琮忙捂着屁股,三步并作两步的跑了出去,一边跑一边尖叫:“我知道错了,我知道错了,下次一定改,老爷饶命啊。”
留下贾赦、邢夫人、贾琏、凤姐儿四人,笑的肚子直疼。
半晌,几人都缓过劲儿来了,邢夫人方正色道:“琮哥儿虽是有意哄老爷开心,说的话却是极有道理的。正如老爷说的,如今有些人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再怎么折腾,她也不会更惨多少了,因此有恃无恐。以我看,就如琮哥儿所说的,该叫那金凤凰的病好些了。”
凤姐儿清脆的应道:“哎,还是老爷和太太有见识,这主意绝妙。要我说,这大病初愈,得挑个黄道吉日呢。”
又过了半个月的功夫。
自上次的事情以来,王单的日子极为难熬。行动处都有几个不苟言笑的老妈子跟着,除此之外还有大小丫鬟几人,也是时时跟着的。人家说的好听,小丫鬟是姑娘初来乍到,帮你引路的。大丫鬟心细,帮着端茶倒水拿衣裳。嬷嬷是我们奶奶亲自选的,是王家太太特意嘱咐要我们奶奶找人教姑娘规矩。
王单自幼跑马射猎的长大,叫她拉几石的弯弓没有问题,叫她捏针、搓线、女红、绣花,可是要了她的命了。凤姐儿派来的嬷嬷也有意思,不打不骂,也不故意揉搓王单。每日里只定下任务,绣多少针的女红,听多少页的女戒。折磨的王单整日里恍恍惚惚的。
贾母有意阻拦,却也挑不出毛病来。人家嬷嬷也没定多重的任务啊,瞧瞧西院的林姑娘,再瞧瞧荣禧堂的大姑娘,都是这么学的,人家怎么没抱怨呢。贾母也不好意思说,是王单太没有规矩了,因此才坐不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