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琮拽拽贾赦的衣角,道:“父亲,你如今‘重病’,自是不能去给老太太侍疾的,母亲作为媳妇,理应为您分忧。倘若不小心有一两处不慎,叫老太太恼了,长辈让她跪一会子,也没什么的。”
贾赦一听这话,心里也静了下来,是了,自己千万不能出头。可是若是这般,妻子也太委屈了些......
贾琮似是知道父亲心中所想,道:“我如今身子已好的差不多了,回到府中,还未给老太太请安呢。”
贾赦领会,知道自己这个由媳妇亲自教养出来的小儿子,颇有些能耐,心中大慰,“是了,你说的极是,你母亲平日里真是没有白疼你,快去给老太太请安吧。”
贾琮眼珠转了转,瞧了瞧贾琏,奸笑道:“不急、不急,还得做些准备才是。嘿嘿,哥哥,你素日也是极孝顺的,如今为了母亲,也做点子牺牲吧。”
贾琏一听贾琮这话,连忙捂住胸口,冷汗瞬间就流了下来,向后退了三步,惊慌道:“小祖宗,你又要干什么!”
暂且不提这边贾琏欲哭无泪的被弟弟压榨,那边贾母房中,贾琏夫妻走后,贾母挥挥手,道:“罢了,你也起来吧,整日里垂着脸,好像谁亏待了你似的。”
邢夫人不敢分辨,只是依言站起来,垂在一边。不多时,鸳鸯端了贾母的药来,道“老太太该喝药了,太医说,这药喝了保管见效。”
贾母瞧了瞧邢夫人,给鸳鸯使了个眼色,道:“老大家的,你来侍候吧。”
邢夫人闻言,连忙从鸳鸯手中接过贾母的药。这时候讲究长辈身子不爽,晚辈要侍疾的,端茶倒水、喂药擦身,都得做。因此贾母的要求合情合理,邢夫人明知是坑,也得往里跳。
鸳鸯将药递给邢夫人后,就站在了贾母床前,低头为贾母整理被褥。邢夫人也立在床前,喂贾母喝药。邢夫人怕贾母往药里面加点料,然后赖在自己身上,因此每喂一口,自己都要以“试温度”为名,尝一尝的。贾母猜出邢夫人所想,心里冷笑,自己发作她,还需要苦肉计不成?
史家兄弟和贾政都在外间候着,李纨带着迎春、探春二姐妹在里间,不过有鸳鸯挡着,也瞧不见具体情况。因此,当“哐当”一声药碗摔碎的声音传来时,众人都吓了一跳。
就见贾母颤抖着双手,指着连忙请罪,跪在瓷片上的邢夫人骂道:“没良心的下作东西!是瞧我没被气死吗?你明听见太医说我喝了这药就好,竟然故意将药碗打碎!黑心肠子的歹毒女人,我好好的赦儿,都被你勾搭坏了!”
邢夫人自然连连求饶,称自己不是故意的。
贾母哪里肯依,拍着床榻就哭:“我这辈子是造了什么虐啊,当初怎么就允许你这个丧门星进门!瞧瞧你作的,搅得家宅不宁!”贾母高声喝道,“谁也不许求情!就叫她这么跪着!我倒要看看,如今这家,是谁做主!”
邢夫人跪在碎片上,血迹早就渗了出来,却不敢出声,垂在两侧的手,微微做了一个手势,下压了一下。一旁的迎春一眼就瞧见了,心领神会,只是面上神色不动。又等了一会儿,贾母屋里一个小丫头进来给众人续茶,撂下茶碗的声音细小清脆,本不引人注意。迎春却似收了极大惊吓一般,一声惊恐的尖叫,就晕倒在邢夫人身旁。
☆、第十六章 吐血
大房院子里查出来有那么多钉子,自然贾母这里也会有大房的人。刚刚来给众人添茶的小丫头,素日里并不起眼。虽是管茶水的,但是却没有资格端茶,只是偶尔会在人少时往壶里添些水。而这个丫头,好巧不巧的,有对专管花草等事的父母。
父母都在邢夫人手下讨伙计的丫头,心里自然也是向着大房的。所以她来添茶水的这个时机,很是巧妙。
迎春刚刚晕倒,房中顿时乱成一团。邢夫人见女儿晕厥,心中一急,也昏了过去。探春素日里与迎春交好,此时忙不迭的叫人。李纨虽不怎么管事,却也见过些世面,知道大房母女都折在这里,必然会闹起来,忙招呼人将两人抬起来。史家兄弟本来还想着避嫌,见此都是心中一紧,忙要往出走。顿时屋子里乱了起来。
贾母见众人吵吵哄哄的,直吵得头疼,喝道:“都闭嘴!干什么呢?天塌下来了不成,成何体统!”
贾母一开口,大家都停了下来,也无人敢说话了。
这时候有身份的人说话,讲究个威严,极少有像凤姐儿那种,倒核桃车似的,一股脑儿的往外蹦。贾母亦是如此,刚刚喝住众人,正停顿片刻,刚打算再吩咐人将邢夫人、迎春抬到外间床上。
不料还未来得及开口,贾琮就来了。
贾琮早就串通好了那个小丫头,来的时机正好。因此当贾琮带着四个丫鬟,被搀扶着来到贾母房中请安时,正好撞见母亲、姐姐晕倒在地,祖母房中寂静无声,无一人上前搀扶。
贾琮一进门,瞧见这般情景,如何还支撑的住。两腿一软,就坐在了地上。挣扎几下,却怎么也爬不起来。手脚并用的爬到邢夫人跟前,哭号道:“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母亲你怎么了!姐姐、姐姐,快醒醒!”哭了几声,两人没有动静。
这时,早就愣住的贾母方才回过神来,道:“快扶琮哥儿起来。”
贾琮挥开想要搀扶他的丫头,对着贾母磕头,道:“求求老太太了,赶紧找大夫来给母亲和姐姐瞧瞧吧!老太太不喜欢我,都是我的过错,是我没有眼色,不会讨您欢心。却与母亲和姐姐没有干系啊!她们再怎么样,也辛辛苦苦服侍了您这么些年,罪不至死啊!”
贾母一听这话,眼前一黑,这小贱人三言两语就说的自己,好似故意不请大夫,想要儿媳、孙女等死似的!其心可诛!
贾琮趁着贾母胸口一闷,说不出来话的当口儿,又转过身来,对着贾政磕头。大哭道:“叔叔,是我不好,婶子不给我饭吃,我只忍忍就过去了,怎么就能饿死呢,我不该叫老爷知道的。害得父亲和叔叔起了间隙。只求求叔叔发发慈悲,绕了我母亲和姐姐吧。叔叔与父亲分生了,都是我的过错,我愿意以死谢罪,只求叔叔救救母亲和姐姐!”
贾琮这番话像倒豆子似的,霹雳噗通的就哭完了,根本不给别人插话的余地。待贾琮说完,史家兄弟便觉得不好,刚要上前,却见贾琮奋力一冲,一头撞在八仙桌上。
贾琮带来的四个丫头,瞧见这般情景,连忙惊呼,围了过去,也都哭道:“三爷您醒醒,三爷别吓我们啊,您醒醒。”
史家老大心里有些疑惑,这般年纪的小孩子,如何有如此刚烈的。连忙拨开小丫头,却是倒吸了一口冷气。之间贾琮双眼紧闭,头上、八仙桌的桌腿上,衣服上,都是血迹,嘴角还断断续续的往外流血。
李纨见此,早就捂住探春的眼睛,将人带了出去。
贾母这时方才慌了神。贾琮的名字早朝时才在御前挂了号,回来就死在自己屋子里,只怕自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贾母连忙叫人进来,要将贾琮抬起来。
却见贾琮带来的丫头们,其中一个用力一推,将史老大推一个趔趄,自己跳起来就往外跑。贾母还未来得及叫人去追,就见剩下三个,迅速分开。邢夫人、迎春、贾琮,身边一人一个,都拔下头上溜尖的金银簪子,握在手里,护着三个晕倒的主子,谁也不许靠近。
而跑出去的那个小丫头,原本学过唱戏,嗓子最好。刚出贾母院子,就扯开了嗓子,“不好了,不好了,二老爷将三爷逼死了!”声音悠扬婉转,清脆洪亮,传的极远,连贾母在屋子里都听见了。贾母听到这话,如何还忍得下去,颤颤巍巍道:“好、好、好一个......”话还未说完,就也晕了过去。
好家伙,还不到一盏茶的时间,晕过去四个。谁信啊!连史家兄弟都在心里抱怨贾母,遇见事就装病。天地良心,老太太这回可是真的被气晕了,可是却无人相信了!
回去搬救兵的小丫头,速度极快,不一会儿就跑回了大房。将刚好下朝之后来贾府探望亲家的王子腾,堵在屋子里头。
贾赦一听小丫头回报,说小儿子到时,夫人和女儿都晕倒在地上,无人理睬。而小儿子竟被母亲和弟弟逼得自尽,也是立时一口老血喷了出来!王子腾与贾赦素日里的关系也是不差的,相识几十年,听了这话,不禁对贾赦十分同情。王子腾、贾珍二人,连忙将贾赦扶好,招呼丫头进来侍候。
转身再看贾琏,一脸的苍白,身子摇摇欲坠。凤姐儿同样扯着手帕子,不知如何是好。王子腾瞧了瞧女儿的神色,不禁心疼,当初怎么就应了贾老太太的婚事了,瞧瞧他家这都是什么事儿啊。转头对贾珍道:“既是这般,珍哥儿,咱们两个走一趟吧。不管人到底怎么样了,赶紧抬回来是正经。”
小丫头连忙哭道:“谢谢王家老爷,谢谢青天大老爷!奴才们去的时候,太太和姑娘都倒在地上,别说是请大夫,就是连个搀扶的人都没!求求老爷们赶紧去救救哥儿吧!”小丫头哭的声泪俱下,王子腾、贾珍二人连忙赶到贾母房里。两人冲进内宅,自然是要有一群丫鬟、婆子们跟着的,因此此行浩浩荡荡,颇为壮观,竟是合家皆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