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黛玉进了门来,也不忙着坐下,等兰薰将一张紫檀小宝座挪到林琛身前,方才坐了,仰着头笑道:“哥哥最是疼惜我的。只是如今虽然是三月的天气,哥哥夜间读书的时候也莫要贪凉,多穿些衣服才是。”
林琛瞧着自家妹子虽是身量未成,可也依稀能见那日后的妩媚风流,又是这般体贴懂事。不由在心底咬牙切齿一番,这么好的妹子,绝对不能便宜了贾宝玉那个银样镴枪头!
暂且按下心中计较,对着黛玉笑道:“昨日母亲也是吩咐了兰薰呢,其实我又哪有这般娇弱。倒是你,听雪雁说,昨日只用了半碗银耳羹便罢了?”
黛玉听得哥哥便是自己少用了半碗饭也会着人细细的问了,心中顿时感怀不已。又想到母亲如今的景况,不由得红了眼眶,低低道:“我又哪里吃得下呢。”说着便淌下泪来。
林琛自然知道她为何伤心,他与贾敏虽然这几年里亲厚了不少,可到底比不得母女天性。黛玉如今见着母亲日益憔悴,她又是个爱多想的,难免日日忧思。
看着女孩儿小小年纪便要面临至亲离世之痛,林琛纵有满腹安慰的话语,却也在至亲生死面前显得如此苍白。
只能长叹一声,起身将逐渐长大的小姑娘搂在怀里,任她用眼泪洇湿衣襟,却是再也说不出一句安慰的话来。
贾敏之死,林琛自然早就预料到了的,他的确可以做些什么来阻止或者是拖延她的死亡,可他却没有。
一是因为他与贾敏虽名义上是母子,两人的确也有多年相处的情分在里面,可他要救贾敏,势必要露出一丝不同常人之处,他断断没有为了几许情分就殃及自身的。
其二,也是主因,贾敏虽然是林家主母,可是人都知道,她身后站着的是荣国府这株大树。贾敏一日不死,两府便是一日的姻亲,若是他再替贾敏拖上三年五年的阳寿,等到荣国府树倒猢狲散时,保不准这株百年老树砸下来头一个砸住的就是他林府。
理虽如此,可他看着埋在自己身上低低哭泣的小姑娘,到底生出了一丝不舍来。
也罢,也罢。既然我欠你良多,便让我护你一生,许你个姻缘美满,富贵荣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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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厢林海看着庄先生从京城寄来的密信,亦是眉头紧锁,今上身子是愈发不好了,之前摄于其威势蛰伏的诸皇子一夜之间便活跃了起来,庄先生甚至在信中劝他早作准备为上。林海苦笑,从龙之功那里是那么好得的,可惜他身在局中,竟是困顿不得出了。
林琛别了黛玉,便往林海书房这边过来,先挥手散了院中奴才,进来施了一礼,便垂手侍立,不再说话。
林海奇道:“好好地自个儿过来了又不说话,这是什么理儿?”
林琛拱手道:“琛的确有话想说与父亲,还请父亲先原谅黄口小儿不知天高地厚,就当是琛胡乱说嘴吧。”
林海知道自己这个儿子素来是个沉稳有主意的,见他说得如此严重,心下纳罕,道:“你说吧,我且听着。”
林琛道:“这几日见父亲面有忧色,儿子虽然年纪小,却也随着先生念了几年书,懂了些世俗道理。敢问父亲所忧的,是否是国祚之归处?”
这话在林海耳中不啻九霄雷霆,登时怒斥林琛道:“你是听了哪里的闲话?有了这般的想头!”
林琛只道一不做二不休,径直往地下一跪,含泪禀道:“回父亲的话,并无别人与儿子说起,只是近几日我见父亲面色郁悒,免不得忧心父亲。儿子以为,母亲卧病已久,父亲愁眉不展却是这几日的事,父亲身为朝廷命官,既不是忧心内帏,必是忧在朝廷。儿子也曾听先生说起当今膝下九子,个个龙章凤姿,卓尔不群,当今已是年近花甲,儿子私下猜测,父亲心中症结,必是在此。”
林海听完这一番话,心中惊讶震撼自不必细说,堂下跪着的自家儿子年纪不过十岁,更是从未接触官场,竟能仅凭只字片语和自己的面色便推测出朝廷动向,他这做父亲的,竟从不知道自己的儿子有这般能耐!
林海端正了脸色,肃容问道:“林琛,你可知自己说了些什么?天家之事,其实黄口小儿可以过问,还不速速住口,回去抄上一百张庄子,也好叫你静静心。”
林琛并不挪动身子,仍是端端正正的跪了,直视林海的眼睛,恳切道:“儿子自然知道兹事体大,容不得儿子这般小辈胡闹,只是覆巢之下,焉有完卵?父亲还请看在妹妹不过六岁的分上,听完儿子这番话吧。”
说罢向林海磕了一个响头,继续道:“前年太太家里来人时,儿子也曾在旁边听过几句家常,听闻珍大哥哥家的容哥儿前年娶了工部营缮郎秦邦业之女为妻。”
说到这时林琛悄悄抬头觑了一眼,果然见林海面色变化,又道:“儿子暗忖,父亲的意思,与荣宁二府无异。”
林海这时心里早已是百转千折,林琛不仅将自己的意愿猜了出来,瞧他的意思,他居然连贾蓉之妻的身份也想到了!到这时,林海也不得不承认此子天生便是玩弄权术的,境界之高,便是他也有所不及,再过几年,此子必成气候!
林海态度慎重了起来,问道:“你既连这些都想到了,如今来找我,可是觉得这般不妥。”
林琛听到这话才真正的舒了口气,别看他刚刚一气说了那许多,可心一直是悬着的呢。现在知道林海已经将他的话听进去了三分,胆气便壮了些,回道:“回父亲的话,儿子以为,父亲如今身在盐政之位,可谓是简在帝心了。且不说义忠亲王究竟如何,父亲身为当今心腹,今上还在其位,父亲一番布置,让今上怎么想?再者,儿子听庄先生说起义忠亲王,皆是言其战功赫赫,门下将才云集。只是儿子以为,武虽能安邦,可治国却是文臣的事,更何况义忠亲王至今不过是领了兵部的差使,说不得也是今上的态度呢。”
林海不怒反笑道:“那你说说,如今你父亲该如何是好呢?”
林琛不退不惧,迎着林海逼人的视线说道:“儿子以为,父亲身为盐政,最该做的便是不动声色,不倒向任何一位皇子。”
林海苦笑道:“你倒是想得透彻!只是形势比人强,天家阴私,哪里是你想不掺和就波及不到的。你先起来吧,今日这番话就当你从未说起过,往后也休要提起。”
林琛站了起来,却不告退,而是上前一步,凑到林海面前轻声道:“若儿子有一计,可保父亲不受风雨波及,父亲不妨听完再责骂儿子不迟。”
☆、第六章 叹美人薄命贾敏辞世 恨时事艰险骨肉将离
扬州的冬天总是沉闷的很,今年尤甚。
贾敏的身子是愈发不好了,大夫连药都不敢再开,如今不过是不过是拿着好药吊着罢了。
林府如今是愁云惨雾,林琛更是心里清楚,贾敏就是在这个冬天里撒手人寰,而他将要和黛玉一起上京投亲,他和林海的计划,也会在他入京后徐徐展开……
他重新布置了林府的将来,将林海和黛玉从那场死局中扯了出来,可是贾敏……
林琛伸手接住空中飘飘洒洒大的雪花,任它在手中慢慢的融化,心里却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兰薰看着主子在正房外愣怔了半日,也不敢打搅,一行人都陪着林琛在雪地里呆着,直到贾敏身边的大丫鬟罗绮忙忙走过来道:“大爷来得好早!太太还未醒来呢,大爷先在花厅坐坐,奴婢让他们多端上几个火盆来。今年入冬早,冷的怪渗人的呢。”
林琛回过神来,笑道:“可不是么,今年愈发冷了。那就劳烦姐姐了。”
一行人挪至花厅,罗绮又亲手端上茶来,林琛随手放在一边,问道:“我这几日跟着老爷念书,心中一直挂怀,太太近日可好些了?”
罗绮登时红了眼眶,低低道:“大爷有心了。昨日太太精神瞧着还好,姑娘过来时还陪着说了会子话,却只用了一碗参汤,只道是胃里坠得慌。”
林琛听这话便知贾敏不过是回光返照,想来是没有几日的寿数了,喟然叹道:“玉儿这几日亦是郁郁寡欢,我也不知道该拿什么劝她好。”生死面前,言语是如此苍白无力。
不多时一个小丫头急急忙忙跑过来道:“太太醒了,大爷赶紧过去吧。”
林琛过来时,黛玉正坐在厅里垂泪,湘纹湘竹两个在一旁想劝而不敢劝,只能暗暗着急。
林琛走上前用绢帕替她擦着眼泪,轻声道:“母亲醒了吧?怎么不进去呢?你打扮的高高兴兴的,母亲心里也亮堂些,是也不是?”
黛玉抬头见哥哥满目关切看着自己,更是止不住泪,林琛也慌了手脚,幸亏兰薰嘴巧,好容易劝着黛玉收了泪。
等她又匀了脸,重新收拾了妆容,两人相携进了内室。
经年病弱,贾敏如今瘦的不成样子,只是一双眼睛仍是极为有神,眉目间依稀瞧得出那份公侯嫡女特有的雍容柔美。
见他们兄妹来了,贾敏挣扎着想要坐起来,红粉忙将一个弹墨枕头垫到她身后,自己在后面扶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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