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泯再一次,轻轻握住了他的手腕。
小心翼翼的,像怕碰碎了。
景予才感觉到——李导好像真的很烫,不是正常的那种热度,就是发烫。
他赶紧抬手贴了贴李泯的额头,温度不太正常。
景予一惊,迅速地在自己的小包包里翻,翻出了一把体温枪,对着李导哔了一下,电子屏瞬间变红,滴滴滴地叫起来。
真发烧了??!!
李导看起来这么健康,像是很少生病的那种身体素质,可居然也发烧了?
景予立马问他:“李导,你是从哪来的?”
“……”李泯沉默了一下,“远云庄园。”
……
死老头子,不愧是他。
“李导,你知道吗?”景予耐心地说,“你在发烧。”
李泯怔了下,轻点了头,“我知道。”
“那怎么不去医院?不然躺着睡一觉也好啊!”
“需要……去医院吗?”
李泯有些茫然,“发烧……需要去医院吗?”
景予彻底失语。
满脑子都是怎么能把死老头子找出来暴打一顿,
这已经不是教育的问题了,这是触犯法律的问题了,这个老头到底是个什么变态东西?!
他配做人长辈吗?他配有孩子吗?
景予忍住,深深叹了口气。
说:“我们去医院吧。”
李泯顺从地点头。
景予去跟节目组道了别,本来也是收工的点儿了,商量了一下下次拍摄是什么时候,就放了景予走。
景予把自己和李泯都裹得严严实实的,不露出丝毫特征来,才开车去了附近人少的医院。
李泯安静地坐在后排。
本来没什么特别的感觉,景予强硬地找了一条小被子给他把脖子以下都裹住,又给他拉上了安全带,整个人像个蚕宝宝,极其乖巧。
景予担心他不止是发烧,还有些其他的病症,于是带着李泯做了个全身检查。
结果一出来,好家伙,身上好几处有伤,估计发烧跟这伤还有关。
景予气懵了。
在等李泯做完检查出来的这段时间,他气得搬起走廊里的水桶到处跑。
直到李泯出来,他才放了回去。
“医生怎么说?”
李泯垂眼看着单子,觉得这种经历很新奇,“……建议住院。”
于是景予又去开了个单人病房。
大概是因为奔波劳累,李泯的体温又上升了,甚至脸颊上都透出红意,摸一摸,滚烫的。
他一声不吭地躺在病床上,被子被景予掖得死死的,只有眼睛可以动,目不转睛地看着景予气鼓鼓地走来走去。
走到半夜,景予才想起,他们还没吃晚饭。
于是他趁着李泯闭眼沉睡,打算下楼去买个粥。
拎着粥回来了之后,他又想起没有买水。
正把粥放在小桌上,起身准备走时,李泯忽然小声地说:“不要走……”
他被裹在被子里,只露出鼻子以上的半张脸。
眼睛迷蒙地睁开,有些因为发烧而出现的生理性泪光,好像不是太清醒,烧得迷迷糊糊的。
他没有动作,乖乖地裹在被子里。
只是隔着被子,小心地望着景予。
声音很小地说:“谢知安……不是好人。”
“我也可以给你买表。”
“你想要的,我都给你。”
“他没给你的,我都给你。”
……
“……不要走。”
作者有话要说:更了更了宝贝们
第30章 五更合一
那一瞬间的李导像是一尊被放在桌子边缘的玻璃瓶。
内里盛着什么小心翼翼的涌动都一览无余,轻而又轻的一下触碰就会摔碎他。
景予甚至连呼吸重了都不敢。
……
水,也不是必须要喝。
景予无事发生一般在床边坐下来,看似气定神闲地打开粥的包装盒。
李泯见他不走,又把自己裹得紧紧的,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景予怀疑李导仍然不清醒,非常不清醒。
不然怎么可能会做出这种小鸟依人的事——!
他呆呆地看着粥散掉白气,好半天过去,一口也没吃。
等到觉得李导应该差不多睡着了的时候,景予又蹑手蹑脚地站了起来,打算去把饮料买了。最好是咖啡,把他混乱的脑子整得清醒点。
然而这起身刚起到一半,袖子就被人敏锐地抓住,
李导半睁着眼,用那种无法抵御的表情望着他。
景予:“……”
又一次坐了下来。
他抱头沉思。
为什么他感觉自己好像一个试图逃跑不负责任的渣男?
李导发烧之后……为什么这么黏人?
景予被自己这个评价吓了一跳。
这个词是能在李导身上出现的吗?
他继续转过头,出神地搅拌白粥。半晌过去,景予终于回神的时候,猛然发觉,李导好像没有睡着。
李泯脸上只有一层薄薄的红色,但靠近了就能感受到滚烫的热意,像有火要从他体内烧出来。
明明呼吸也是平稳的,眼睛也是紧闭的,可是就是能发现,李泯好像在注意着他。
景予打量了半天,发现了。
李导很紧张。
他的身体完全没有常人入睡时的舒展,线条紧绷着,躺得笔直,像拉满的弦。
又好像在抗拒外物接近。
一般人,大概,应该,睡觉的时候不会一动不动吧……?
景予想了想经常一早起来躺在地上的自己,觉得李导肯定还是没有睡着。
他不继续搅和那碗粥了,在李泯床边趴下来,下巴垫在手背上。
从这个角度看李导,会发现他下颌角度很锋利,鼻梁和眉骨真的非常高,眉毛又浓又长,虽然形状整齐,但大概没有修理过。
景予发现他的睫毛开始微微发颤。
如果李泯睁着眼的话,景予大概能看见他眼睛躲闪似的转向了另一边,又缓缓转回来。
人体是有气息和热量的。
即便闭着眼睛,也能感觉到别人的靠近。
李泯正在思索为什么。
为什么平时睁眼的时候,可以坦然地和景予对视。
可当他闭上眼,躺在床上时,却对景予的打量感到一丝像是难堪又像是畏缩的心情。
这决不是反感。
更详细地说,像是害怕景予在他静态的身体上,发现瑕疵和缺陷,又怕是自己哪一个不够合理的细节,让景予觉得他不正常。
他是不堪的。
李泯在高温中,迷迷糊糊地想。
除了奶奶,他很少被人这样打量过。
爷爷不会在他睡着时打量他,父母也不会。后来也没有人常常直视他,和他共事多年后,杨编剧才敢玩笑似的开口:“和您对视像是掉进冰洞里似的。”
他开始学着笑。
口周肌肉上提,调整眼睛焦距,让视野变模糊,眼神没有那样锋利,就会显得和善。
大多数时候他不这么做,因为他发现一张冷脸会让周围的人提高效率。
偶尔发现对方的确非常畏惧自己,李泯也不常试图改变表情。威压可以激发人类潜力。
只有在庆功时,他会笑一笑,对通力合作许久的伙伴们表示赞赏和鼓励。
这个表情能应用的地方并不多,他没有太多练习的机会。
可是和景予认识后,用处多了起来。
他想要更快地掌握更多情绪表达。
想要和景予像正常人一样交流。
想要可以理解景予的情绪变化,理解自己所面对的困惑。
想要顺利地、直白地表达自己的心情,不被景予误会。
更不想误会景予。
李泯在遵循规则而发生的事情上,有着超乎常人的天赋。比如镜头表达,视听语言,故事结构——关于电影的形式,他掌握得非常快。
而一旦失去规则铁律,变得飘忽不定,他就进入了无法理解的困境里。
这种困境,就是他和正常人之间的差别。
李泯想要躲闪,却又无法动弹。
身体很沉重。
昏昧之间,他听到景予说:“李导,您爷爷到底是怎么对你的啊?您觉得他对你的态度正常吗”
说着他又像惊觉自己失言似的,迅速闭嘴,哼哼唧唧地开始嘟囔别的话题。
李泯感到讶然。
他想了想,不确定自己的答案是不是景予所想要的,静了片刻,微微睁开眼,小声道:“他是……很严格的人。”
“一直在提升我的效率和判断力。”
“他让我冷静,沉住气,不能被外物影响,不要被任何人干扰。”
“……还有忍耐。”
“正不正常?”李泯想了想,如实回答,“我不知道。”
李导果然没睡着。
景予听着,气得心头燃起熊熊怒火。
因为需要忍耐,所以他的一切都可以让给李家其他人。
因为不能被外物影响,所以干脆让他感知不到情绪。
因为不想让他被人干扰……
索性切断他和外界的联系,让他没有任何能够倾诉的朋友。
这死老头子还真是精通釜底抽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