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想说那就我说,”温飞浔接过话头,“还是夏冉以前的同事,对吧?”
魏洁讶异地睁开眼,似乎是对他提起这个名字时的平静感到吃惊,又似乎是惊讶于他竟然知道他们曾经一起共事过,她以为温飞浔很讨厌夏冉,连带着也会讨厌跟夏冉相关的一切人事物。
她眼神复杂:“不止于此。”
温飞浔笑笑:“有什么不止于此的?不用说得这么暧昧,不就是夏冉喜欢过他吗。”
“妈,我跟他在一起很长时间了,我对他的了解比你对他的多得多,该知道的我全部都知道,甚至于他的所有事情我都知道,包括造成夏冉去世的那次事故,我和他之间该解决的问题都已经解决了,并且那是我们两个的关系和感情,用不着别人来评判。”
“还是说,你这是在为夏冉不值,到我这里讨说法来了?”
“我怎么会……你为什么会这样想我?”魏洁的眼眶有些湿润,透着些难以置信。
温飞浔低垂着头,目光定定地落在身旁的白色玫瑰上面,指尖捏了捏玫瑰柔软的花瓣,在沉默凝滞的空气中,失神地想起那一天——离现在不到两年,在夏冉出事之后。
那时候他整个人还处于一种梦游似的状态,一方面对于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哥哥感到莫名其妙,一方面又对于魏洁的隐瞒感到非常愤怒,甚至觉得周围的许多事都变得不真实了。
那天他跟潘洱吃完饭,听说魏洁身体不好了,在家中晕倒,还请了家庭医生。
他心里天人交战了半晌,还是大半夜开车回了老宅。
他没有提前说要回来,客厅里的灯很暗,父亲还在从欧洲赶回来的飞机上,家里冷冷清清的。
他本以为魏洁已经休息了,却没想到走到二楼走廊的时候,突然听见了隐约的抽泣声,像是有人在哭。
温飞浔蹙着眉,轻手轻脚地踩着厚地毯走到主卧门口,门没有关严实,留了条缝儿,露出些微光。
房间里面开着暖黄的台灯,里面的两个人他都很熟悉——刘姨正站在床头,弯着腰,好声好气地安慰着魏洁。
魏洁穿着睡衣,手背上还有刚扎针吊完水的胶带,脸色苍白,歪在床头哭得伤心,黑发都被泪水沾湿了,话说得断断续续的,但夜里这么静,他还是听得很清楚。
从那以后,温飞浔便很少再回这里来了,魏洁因为夏冉的死,心气郁结了一两年,整个人都苍老了几岁。
而她越是这样颓丧悲伤,他就越恨越心烦,但要他恨魏洁,他又很难狠下心,只有将恨意转移,讨厌着那个从来没见过的哥哥,直到遇见江遇。
他才发现原来夏冉还在影响着另一个他深爱的人。
只是在江遇那儿,他还愿意拼命去消除这种影响,但在魏洁这儿,他却很难再主动做一些什么了,因为他始终忘不了那天晚上听到的话。
他回忆着那晚哭成泪人的魏洁,低声念出他记忆里的字句:“我对不起他,他还那么年轻,要是我当初没有离开就好了,要是我没有丢下他、没有跟别人结婚就好了,我留在那里,只有他一个孩子,我有精力好好养他,好好教他,让他读书,让他上大学,不用干那些辛苦的工作,是不是这一切都不会发生,他就不会死……”
温飞浔的声音又轻又淡,魏洁的脸色倏地白了几分,怔怔地看他:“你在说什么……”
“说你说过的话啊,”温飞浔平静地勾了勾嘴角,“那时候我在门外,还没听完就走了,我当时就在想,这话是什么意思呢?”
“你明明是那么温柔的一个人,平时重话都不会说一句,说那句话的时候,语气却又决绝又绝望,翻译一下是不是就是……你后悔选择了这种生活,后悔跟我爸结婚,后悔生下我了?”
“我那时候觉得你大概终于想明白自己爱的孩子是谁了,可惜已经晚了。”
“不是的!”魏洁失声叫道,一直含着的眼泪终于从眼眶里落下来,伸手抓住温飞浔的衣袖,慌乱道:“我不是那个意思,不是的,我那个时候……”
“你那个时候太难过了,我知道。”温飞浔叹了口气,抬手抹了一把魏洁脸上的眼泪。
“我后来想明白了,不管是哪种情绪,人只要在情绪达到一个极值的时候,可能会说真话,也可能会口不择言说一些过于偏激和言不由衷的话。”
“我一直不想承认他跟我血脉相连,不想承认他抢走了一半我的母亲,但事实就是手心手背都是肉,夏冉也是你的儿子,他死了,你伤心后悔,这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妈,从小到大,你对我的好我都知道,如果因为一句悲痛中矢口说出的话,就全然否定你对我的爱,那我才是太混蛋了。”
温飞浔说完,顿了一会儿,感受着心绪的不平静,又笑了笑:“但许多话,听到了就很难不往心里去,我也不是那么心胸宽广的人,心里的芥蒂还需要时间才能消除。”
“不,都是我的错……是妈妈不对……是我的错……我是有口无心的……”魏洁掩面哭泣,肩膀轻轻地抖动。
温飞浔静静地垂眸看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要不是这次你突然发难,我都决定把这些话埋在心里了。”
“但说出来之后就感觉挺好的,一味地自我消化或许才难以拔除那个芥蒂,妈,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你也快走出来了,为什么还要把事情变得乱七八糟呢?”
魏洁擦拭着眼泪,平复了会儿心情:“你是说江遇的事?”
温飞浔定定地和她对视着:“是,我都这么大个人了,和谁在一起共度余生,都是我自己的事,江遇很好,我们好不容易才在一起,我很爱他,想和他过一辈子。”
“妈,以前的事我不怪你,以后也别让我怪你,行吗?”
魏洁心口一紧,怔忪了良久,才耷拉下肩膀,颓败下来,噙着泪苦笑:“我自己的人生都过得那么失败,又有什么资格去指点你的?罢了罢了,你自己的人生,你自己决定吧,只是别再受伤了。”
“真的,别再受伤了,妈妈承受不住,飞浔……”
“我和你爸爸都很爱你。”
温飞浔心口一烫,认真地应允:“放心吧,我会过得很好的。”
他转过头,看见父亲在花房外轻笑着注视他们,心里松了一口气。
他虽然打定主意一定要和江遇在一起,也有信心保护好他,但如果父母真要动真格地追究,他们的生活不可能不受到影响。
江遇的精神才有了很大好转,他不想出现任何意外,一夕之间又回到从前。
他的筹码不过就是魏洁刚才的那句话罢了。
即便自己真的已经不怪魏洁了,但心里的那一丝怨气也一直存在着,不然不会这么多日子都不回家,但刚才说完那一通话,本意是希望魏洁能打消棒打鸳鸯的念头,没想到说完之后,自己面对着她反而松快多了,心里还泛起了许多久违的热意。
而魏洁看上去也像想通了什么,不破不立,话不说开,便永远不会过去,这次花房的相处之后,她自己大概会释然许多,会懂得更珍惜眼前的人。
温飞浔看着眼前的花团锦簇,明明才分开了几个小时,突然就很想很想江遇了。
作者有话说:
第65章
这次在家里吃的这顿饭,是温飞浔两年来在这里吃的最心平气和的一顿饭。
席间,温父温母没有再多过问江遇的事,只让他多注意照顾自己的身体,工作上不要懈怠,其他的便都随他去了。
吃完之后,他去火锅店接江遇。
今天江遇跟他的新团队聚餐,说是新团队,但钟默和金悦都是从之前就跟着他的,不用花多少心思磨合,只是宣传方面都是金唐文化的人,各公司的宣传营销手段各不相同,一些底线的问题,江遇觉得还是有必要事先说好的,放在聚餐时聊这些,就不会太严肃,气氛能轻松点儿。
温飞浔打电话来的时候,他们已经聊得差不多了,达成了共识,不过都还没吃过瘾,场子还热,嘻嘻哈哈地边聊着八卦边下菜,听到他接电话,金悦起哄着:“让温总进来喝一杯嘛,他都霸占你那么久了,不喝一杯说不过去!”
见她气焰嚣张,旁边负责宣传的小文一脸惊恐:“温总?传说中那个温飞浔?金悦你胆子怎么这么大?这样对江哥不太好吧?”
“别怕别怕,不是你想的那样,他俩已经是非常稳定的关系了,这点你可以确信,我估计这辈子都不会分……”
“他手臂上有伤,不能喝酒。”江遇笑着挂了电话,“我让他进来坐坐,正好唐玉姐不是说之前联系不到他吗?今天就可以见见了。”
“好啊!前几个月他都跟你呆在一起,一直没空,今天沾你的光,总算可以好好谢谢他了,”唐玉笑道,“说真的,自从他把童童从树林里带出来之后,那孩子就可喜欢他了,经常嚷着想再见一次。”
说话间,温飞浔已经被服务生带了进来。
江遇像有心电感应似的,门一开就看向他,自然地笑问:“饭吃得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