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尔温……”在偶尔的空隙里,他艰难地举着沉重的箱子,想要和Alpha多说说话,“我们为什么要拿这些东西啊?”
埃尔温低头看了他一眼。塞维尔以为Alpha会像之前那样懒得解释,哪知道埃尔温沉默了一下,又在珠宝噼里啪啦摔进提箱的间隙中轻声说:“我原本在清除夜拿到的钱都花在了凯茜身上,现在必须拿这些来填补窟窿。”
的确,如果不是在旅馆里发生了那场意外,他们根本不会离开旅馆——塞维尔突然感到后怕,如果他们在旅馆里躲过了整个清除夜,就无从得知凯茜的遭遇,更不可能花钱把她从拍卖会上救回来。
凯茜多半会像盖布里奇一样死在断头台上。塞维尔轻轻打了个哆嗦,突然想到——那样的话,当埃尔温得知父亲和妹妹的死讯,却知道自己明明有机会去夜场营救,他会陷入怎样的懊悔之中呢?
幸好,幸好这一切都没有向最严重的方向发展。塞维尔喘了口气,再次抬抬脑袋,继续问出自己心底的问题:“你打算拿这些钱去做什么,埃尔温?”
“……你为什么要问这个?”埃尔温这回没再看他,只是用平静的声音反问。
“麦克斯和我说了些事情,”塞维尔嗫嚅着,“你是不是要去做什么……很恐怖的事情?”
埃尔温的身形顿住了。他阴郁的信息素在昏暗的仓库内缓缓流淌,发出的细微响动像是尖啸的前奏。塞维尔顿时应激性地颤抖起来,无意间泄漏出一点儿微弱又怯懦的信息素来,像发着抖露出肚皮给人看的流浪动物。
许久,埃尔温终于用那低哑深沉的嗓音说话:“……塞维尔,你说,政权和国家究竟是什么?”
“啊?”塞维尔愣了愣,搞不懂埃尔温这个问题的意义何在,但他还是皱起鼻子,努力地从脑袋里搜索知识,“如果是从我自己的理解来看……国家是一个由人组成的集体,每个人都是国家的一部分,也是国家名义上的主人。政权……政权就更像是由我们选出的代理人。我们赋予他们权力,他们替我们行使权力。”
“但你也清楚,人只是国家名义上的主人,”埃尔温冷淡地说,“一个没有明确主人的委托人,会做出什么事情来呢?”
“嗯……”塞维尔像是找到了课堂上的感觉,他思索着开口,“委托人会侵占我们的利益,因为我们没有办法形成一股纯粹的力量来监督他们的所作所为。他们享受着群众赋予他们的权利,群众却不能知道他们拿这权利去做了什么,这会让委托人肆无忌惮。”
“所以,如果没有合适的牵制,真正掌控这个国家的人是无法被一个名义上的主人制约的。”埃尔温轻声说。
“偏偏人类是极易受到煽动的群体动物,当他们游行、选举、拥护新的法案时,真的明白自己在做什么吗?”他抬了抬下巴,瘦削的下颌线利落又干脆,“就像清除夜,人类清除计划能够出台就意味着大部人都遭受着愚弄,真心地以为这样的制度对自己有好处。但在某些人看来,这只是被精心策划好的、一年一度的娱乐活动,好将脓疮彻底掩埋在盛世之下。”
“埃尔温?”塞维尔越听越心惊:“你……你要做什么呢?”
埃尔温舒缓地呼出一口浊气,随后缓慢地开口:“你可以把这看作一场赌博,塞维尔。我想要获得入场的资格,就要有足够的资本和筹码。”
这样来说,一切都明晰了。塞维尔怔怔地想,埃尔温想要将烂到骨子里的东西通通剔除掉,所以他需要钱,需要参加权贵们组织的游戏,需要熟悉清除夜里的一切丑恶东西。
可埃尔温为什么要这样做呢?这和他家庭里发生的突变有关吗?
没等塞维尔想清楚,埃尔温就开口了。不知道是不是他的脸色看起来过于脆弱,埃尔温对他说话时的口吻几乎不带感情:“你害怕吗?你觉得我是恐怖分子?”
“我的确害怕……”塞维尔的声线颤巍巍的。
他看着埃尔温在黑暗中冰冷又平静的脸庞,不知道自己鼓起了多大的勇气,继续说:“但是……但是我害怕的不是你,埃尔温……我害怕你的力量太薄弱,怕你不能对抗这样的庞然大物……”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望向埃尔温的眼睛却流动着细弱的水汽,像提箱里闪烁的宝石微光,“我、我见识过它们的可怕。你要是出事了,凯茜该怎么办?还有……”
他顿住了。他原本想接着说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才好,却又觉得这样过于唐突,只好闷头闷脑地斟酌字句。但他最终没能想出来,也没能继续说下去,因为埃尔温突然在一片寂静中靠近了他,猛地抓住了他的肩膀。
塞维尔只来得发出一声惊叫,随后听见手提箱被掀翻后发出的巨响——昂贵的珠宝首饰像垃圾一样被埃尔温撞倒在地,绵密而清脆的响声如同珍珠落地,也如同风铃的脆响,更像是海浪拍打岩壁时的碎裂声。
而就在这片嘈杂的声响中,埃尔温的嘴唇颤抖着贴近他柔软的唇瓣。
埃尔温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吻住了他。
【作者有话说】:
部分内容有参考委托-代理理论。
快完结了,至少在闭站前会完结的(躺
Chapter.19 巧克力
【预警】:非主要角色死亡,一点点色情
* * * * * *
埃尔温把塞维尔送回公寓的时候,暗红色的天际线边缘已经隐隐浮出几道白朦朦的雾气。
距离清除夜结束还有一个小时二十六分钟,凯茜已经陷入了深度睡眠。她被埃尔温抱着放进了塞维尔的床铺里,半边漂亮脸蛋儿埋进了柔软的枕头里,睡得无知又天真。
然后,埃尔温向塞维尔借用了浴室——Alpha浑身满是血渣和汗渍,指关节处生着磨损和淤青,看起来当真是个活脱脱的恐怖分子。塞维尔从柜子里掏出还散发着柠檬洗衣粉味儿的浴衣,小心翼翼地递给他,又给他指了指浴室的方向。等到浴室里的水流冲刷声哗啦啦地响起来,塞维尔就抱着自己的电脑,在搜索引擎里悄悄地打上了“迪特里希”这个单词。
搜索结果很快出来了。塞维尔的目光顺着页面往下滑,感到自己神经质地咬紧了嘴唇。
最初的新闻标题是这样的:“惊天丑闻!狄安娜之吻内幕人士揭露高层乱象!”
“狄安娜之吻”是迪特里希家最大的产业,一向以“展现Omega最本真的美”这一理念享誉盛名,这一轮丑闻曝光后便引起了轩然大波——据神秘人士透露,公司高层针对Omega的歧视、欺凌和性侵犯从未断绝过,一旦拒绝便会遭受诋毁、辱骂与失业的威胁。
再往后,接连不断的Omega甚至其他性别的人纷纷发声,有的是亲身经历,有的是耳听目睹。舆论炸成一锅粥,随后又有其他与迪特里希家有关的产业爆出丑闻:财务造假、黑幕交易、涉及中东的敏感问题、种族歧视……
塞维尔把电脑搁在茶几上,一手像是怕冷一样抱着膝盖,一手划拉着鼠标往下拖。
盖布里奇在一年前申请了破产保护,又因为造假问题失去了联邦政府的信任。将此视为耻辱的奥德丽带着凯茜与他离婚后不知所踪,独留盖布里奇和尚在读书的埃尔温收拾残局,看着收购公司像秃鹫般一口口吃掉这个庞大的产业死去后留下的满地腐肉。
撒加里·凯恩便在这个时候露出了真容——他就是最初揭发迪特里希家丑闻的神秘人。塞维尔点开那段标题写着“迪特里希丑闻风波揭露者独家采访”的视频,看见这个年轻貌美的Omega终于转头面向镜头,从容地叙述着自己已经获得了司法保护,叙说着那些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故事。
“他们买卖的不是Omega的美,而是Omega的肉体,”他最后一句话是这样说的,金色鬈发在耀眼的灯影下折射着黄金般的光,与塞维尔对视的眼睛里神情平静,“在他们眼里,我们只是能被用去交换钱权的货物而已。”
记者敏锐地察觉到撒加里这句话里仿佛藏着什么潜台词,迫不及待地追问。哪知道撒加里的保镖已经站出来,用那恐怖而剽悍的身躯挡住了镜头,画面顿时漆黑一片,放上了采访的结束语,搭配着沉重又悲伤的音乐。
塞维尔呆呆地望着黑屏,嘴唇蠕动了一下,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自从看见撒加里的第一眼就觉得熟悉。此时回想起来,便突然意识到撒加里的金发、那曲线凌厉的眉骨、线条优雅的下颌骨还有神情里的阴郁坚韧,全都像极了埃尔温。
这是怎么回事呢?塞维尔按在鼠标上的手指颤抖着,这一切真的像他想的那样吗——奥德丽只愿带走凯茜也是因为这个?
他脑袋里乱糟糟的,本能地将页面继续往下滑,想要看看在撒加里的采访后又发生了什么。但就在这个时候,楼下突然传来一声剧烈的爆炸声,整栋公寓楼像被爆裂声敲响的铜钟般猛地一颤,让塞维尔吓得浑身悸颤,当即从地上弹起来。
他呼哧呼哧地喘着气,跑到窗边查看,发现楼下的便利店已经被砸了——一伙高中生模样的混混炸开了卷帘门。冒着铬黄色火焰的燃烧瓶被投掷进碎裂的玻璃门内,然后,高高窜起的火舌中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嘶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