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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一更
颜行舟回家后特意找了一台有光驱的电脑，然后将从郭言那里拿回来的光盘放了进去。
在等待电脑读取数据的时候， 他紧张地几乎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呼吸， 心脏疯狂地跳动着， 因为他知道，他即将要看到的并非仅仅是一段过去，而是与他的生命紧密相连的某种注定。
光驱终于读取完毕， 颜行舟几乎是颤抖着手，点开了那段视频。
视频的时长大概有四十多分钟， 开场的第一个镜头就有颜行舟。
那是那部戏的开机仪式， 二十岁的颜行舟站在一帮主演里头已经十分抢眼了。尽管他一直站在边缘，刻意躲避着镜头，但他实在是太出色了， 即便是在画幅的角落， 也很难让人忽视他的存在。
颜行舟忍不住端详画面中的自己， 发觉好像过了十年， 自己也没有太大的变化。无论是气质还是外形，十年前的他都像极了现在的他。唯一的改变大概也就是， 五官整体更成熟了些，褪去了二十岁时尚存的稚气。
他心里忍不住想， 那个时候的自己是不是也像现在这么无趣呢？
小于东那时只是个十岁的孩子，怎么会喜欢和自己这么无趣的人凑到一块？
视频播放到大概三分钟的时候， 颜行舟第一次看到了小于东的画面。这个时候的小于东还没有剃光头， 略有些柔软的头发散落在额前， 显得他是个特别乖的小孩。但是因为画面太短了， 颜行舟几乎没来得及看清他的表情，只注意到他乖乖的坐在角落，看起来很安静的样子。
又过了三五分钟，视频出现在了化妆间，小于东坐在椅子上，一个化妆师拿着推子再帮他剃头。镜子里的小于东面色带着几分气闷，双眼通红，看起来情绪很差。
“小朋友，为什么要剪头发呀？是不是谁惹你不高兴了？”郭言的声音从画面外传来，带着几分笑意。
没想到镜中的小于东，目光“凶狠”地瞪了镜头一眼。只可惜，他这幅样子实在是太可爱，即便目光再“凶”也很难产生什么震慑力，于是镜头外的郭言哈哈大笑了起来。
颜行舟先是忍不住和郭言一起笑了，但反应过来以后又有点心疼，小家伙那个时候该是经历了怎样的事情，才会那般委屈和难过？他是因为心情不好，才去剃了个光头吗？
颜行舟暂停了视频努力回想了一下，不记得丝毫关于小于东剃头的前前后后了，他印象中，认识小于东的时候，对方似乎就已经是光头了。
这就意味着，这个时候，他们还没有见面？
颜行舟点了播放键继续观看，后面接着几段，都是剧组里各个演员的拍摄花絮。郭言大概是想把每个人都拍一遍，所以前半段用了很大的篇幅去展示一些细碎的拍摄日常。
大概到了二十分钟之后，郭言的镜头捕捉到了颜行舟和小于东同框的画面。
画面里，颜行舟坐在马扎上吃盒饭，光着脑袋的小于东坐在一个矮箱子上，也在吃盒饭。不过小家伙的盒饭放到了一张硬纸壳上，而那个硬纸壳的下头，垫着颜行舟的腿。
“小于儿，告诉叔叔你吃的什么呀？”郭言的画外音再一次乱入。
小于东转头又对着镜头飞了一个眼刀，显然对郭言这个逗三岁小孩的语气十分不满。
而画面里的颜行舟，趁着小于东冲郭言“瞪眼”的功夫，飞快的将饭盒里的肉块夹了一块放到了小于东的饭盒里。
郭言见状，又问了一句：“小于儿，你头发茬长出来了吗？我摸摸扎不扎手？”
小于东闻言眉头紧紧拧着又瞪了郭言一眼，却一直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别的动作。
而颜行舟故技重施，又“扔了”一块排骨到对方的饭盒里。然后他三下五除二，将饭盒里的饭扒拉干净，朝小于东道：“我先吃完了，你输啦。”
小于东看了看自己的饭盒，面上闪过一丝疑惑，但单纯如他肯定不会想到面前这个“一脸正气”的颜行舟会耍赖，所以丝毫没有怀疑自己的饭被人动了手脚。
“我输了，你说怎么罚我吧。”小于东一脸“忍辱负重”的神情。
颜行舟故作深沉的想了想，开口道：“罚你……今天下午帮我拿剧本！”
小于东听到这个“惩罚”后愣了一下，然后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
郭言在画外起哄道：“颜行舟你太坏了，怎么能罚的这么重！”
说话间，小于东已经要伸手去拿颜行舟的剧本了。
颜行舟却按住他的手道：“先吃饭，吃完了再执行惩罚！”
这段视频到此结束。
颜行舟按了暂停键，忍不住把视频倒回去，又看了一遍。
时至今日，他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去看这段视频，倒也没觉得自己做的事情有什么特别。他冷清却不冷血，只是和人交往的时候不太主动，所以显得不合群罢了。但相熟的人，或者主动寻求帮助的人，颜行舟从来不会吝啬自己的帮助。
所以他对小于东的关心和照顾，不过是出于成年人对小孩子的本能，实在不值得提起。
换句话说，于东只是他“随手照顾”过一段时间的小孩子中的一个罢了。
要不然，他怎么可能过了十年，就快把人给忘了呢。
可那个时候的于东，为什么会那么依赖他？他猜想，大概是自己那时的面相比现在更“佛系”？所以对单纯的小朋友而言，会觉得这种人很容易靠近，不容易产生戒心。
这其实也是成年人和儿童的区别。
成年人互相靠近，大部分时候需要一步步的试探，和彼此相对的前进，最后才容易走到一起。而小孩子，有时候一旦遇到合眼缘的人，即便你只给他一个眼神，他也会将其当作某种信号，然后一步步靠着单方面的感觉和本能，走到你的身边。
那个时候的于东，不知道是因着什么样的缘故，在一群成年人掌控的小社会中，瞥见了颜行舟这抹微光，然后一步步靠近，把颜行舟当成了某种意义上的“依靠”。
视频重播到关于“惩罚”的那一段，颜行舟忍不住按了个暂停。
画面中小于东正在说那句“我输了，你说怎么罚我吧。”
颜行舟盯着小于东的表情看了一会儿，不知怎么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了一个念头。他觉得，当时无论他提出什么样的要求，大概对方都会答应的，即便是在他看来很“过分”的要求。
对方为什么会对他有那么大的信任？就不怕他提出伤害对方的要求吗？
又或者说，这并非信任，而是一种为了换取“依赖”，而付出的代价。
颜行舟几乎不敢深想下去。
若那个时候的于东，遇到的不是自己，而是心中住着歹念的人，那后果会是什么？
万幸，小于东选到的是他。
至此颜行舟才渐渐开始明白，那样进退两难的生活境地，究竟在于东的童年埋下了怎样的创伤。因为太难得到某些东西，所以一旦开始尝到，就恨不得倾其所有的去换取。
而颜行舟给他的，仅仅是再普通不过的对小孩子的关爱罢了。
别说是疼惜，甚至连关心都稀薄的很，竟也能被小于东视若珍宝。
颜行舟深吸了口气，心里揪得有些发疼。
竟忍不住想责怪彼时的自己，怎么不对小家伙更好一些呢？
怎么就没有记住他呢？
怎么就没有在第一眼认出他呢？
视频再往后，又是一段拍摄现场的画面。
但很快，颜行舟和小于东再次出现在了画面中。
郭言大概是想做一个前后呼应，所以这一段特意剪辑了小于东接受“惩罚”的画面：那就是，在颜行舟拍戏的时候，他乖乖顶着个小光头，坐在颜行舟的马扎上，手里拿着颜行舟的剧本，等颜行舟。
这场戏，颜行舟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被导演骂了。
小于东伸着脖子看，一脸的焦急和担心，手里紧紧抓着颜行舟的剧本。
“哎呀，被骂了。”郭言的画外音适时响起。
小于东又看向镜头，颜行舟原本以为他会再朝镜头飞个眼刀，却没想到小家伙撅着嘴憋了半天，朝郭言道：“郭老师，你能不能帮帮他。”
颜行舟闻言一怔，心里最软的那一块，突然像是被什么攥了一下。
窝心是真的窝心，可疼也是真的疼。
小家伙向来不给好脸色的郭言，竟然因着颜行舟被骂的缘故，有了这等待遇。
郭言显然也有些受宠若惊，笑道：“你让我摸一下你的光头，我就帮他。”
小于东皱着眉头想了两秒钟，将光溜溜的脑袋伸了过来。
郭言把镜头伸过去拍了一下，却没摸，而是笑道：“算了，不摸了，男孩子的脑袋，可不能让人随便摸，会长不高。”
视频到这里就切了，郭言有没有帮自己不知道，但这已经不重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