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车终于在市郊那栋别墅门前停下,大门开着,里面空无一人。
唐堂循着细小的啜泣声找到书房,看见邹允手上拿着的除了之前那份NDA亲子鉴定报告, 还多出一张颇有年代感的全家福。
“……邹允?”
他轻轻唤了一声, 见邹允好半天才抬头看他,神情涣散, 动作迟缓。
“出……出什么事了?”
他单膝跪地,缓缓在邹允的面前蹲下, 抬头用尽可能坚定的眼神看着邹允, 希望可以平复对方的心情。
“没关系, 我来了。不要怕,你想说什么,慢慢说。”
“他骗我……”邹允看着唐堂的脸, 眼神逐渐有了聚焦,可在下一刻,突然汇聚成一声声嘶力竭的哭喊,“肖飒他骗我!”
从一开始,这一切就都是骗局。
他发疯一样地撕扯手里的鉴定报告,好像撕碎那份鉴定报告,就能撕下肖飒伪装的面具;但坚韧的牛皮纸就像肖飒滴水不漏的谎言,任他如何用力都扯不破,只会割伤他徒劳的手指。
看见邹允的手指已经流血,唐堂再也顾不上那么许多,起身一把将人死死抱住。
“唐堂……”邹允逐渐在唐堂的怀里安静下来,却也因为撕心裂肺的哭喊脱力,“报告上的另一个人……是……是肖震峰……”
“如果邹先生有什么怀疑,可以去找事件的另一位当事人,也就是肖飒先生问问实情,当然了,小肖先生也未必会承认。不过不要紧,肖震峰先生只是暂时受困,他一旦脱身,可以马上和你到鉴定中心,重新当面做一次父系亲缘鉴定。”
这是西装男走前说的最后一段话。
“唐堂……我该怎么办?”
很显然这件事对邹允的打击是毁灭性的,他已经不能连贯准确的叙述整件事情的始末,只剩下破碎的哭泣。
唐堂心痛又焦急。
他不能在这时候逼问邹允,眼下的确也不是细说的时候。
他们身处的别墅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大概是消息透露者的地盘,可眼下对方到底是敌是友,还无法判断,而身后的肖飒,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找来。
“邹允。”他强作镇定,安慰着已经哭成泪人的邹允,“无论你想要怎么样,我都会陪着你的。”
“可我……”邹允茫然无助地看着唐堂,“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怎么样啊……”
千亿商业帝国的继承人意味着什么,他从来没有想过。
以前穷困潦倒时,他是想要有钱,但也只是为了早些还清贷款,可以追求自己的梦想;他没有很强烈的金钱和物质欲,就算是跟肖飒在一起后过上了富足的生活,还是经常会穿以前的平价衣裤。
况且他也不是肖飒,从来没有受过任何相关教育,没有什么商业头脑。
“我只是想开一家自己的画廊,画自己喜欢的画……找一个……”
找一个彼此喜欢的人,简简单单地过日子——
就像他之前见过的林森那样。
那家“画中迷途”客栈,当初还是肖飒带他去的,他曾经也幻想过,可以和肖飒过上那样的日子。
他也不知道现实怎么突然就变成了这样。
唐堂长舒一口气。
如果现在邹允现在充满恨意地求他替自己夺回一切,他或许只能一筹莫展,束手无策。
邹允可能还不知道,肖飒在这短短的时间内已经完成了对肖震峰的股权侵吞,加上之前从肖震云那里继承的部分,他对震云集团的实际控股已经超过了百分之五十,完全掌握了这个庞大的商业帝国。
连在集团经营几十年的肖震峰都能被肖飒轻易架空,甚至送进监狱,那他一个根本就不生活在观海市的人,短期内又能做什么?
可在他面前痛苦无助的人,才是他认识的邹允,善良的,纯粹的。
“邹允,邹允你听我说。”他低下头,攥着邹允的肩膀,平时邹允的眼睛,“今天上午肖飒来找过我,他可能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份暴露了,随时都会找来。”
“他连肖震峰这样的人物都能送进监狱,如果被他知道你已经发现了他的阴谋,不知道会对你做什么。”
“如果你同意,我会找人帮你办手续,尽快带你去西雅图。”
那里才是他的地盘,一切都可以从长计议。
“我知道,你也许不甘心,我们可以回去再收集证据,我会聘请全美最好的律师团队;但前提是你必须离开观海市,在西雅图,我才能保证你的安全。”
“你什么都不用管,可以继续画你的画,你不是喜欢挪威的峡湾吗?我们可以去旅游,你想去哪里我都陪着你,还有画廊……”
“西雅图那间画廊……”他说着突然喉间哽咽,“我会尽快转让给你……因为那本来……”
“就该是你的。”
“唐堂……”邹允吃惊地看着唐堂,“你在说什么啊……”
“就当我疯了吧。”唐堂一把将邹允搂住,“邹允你只要记得,你想做什么我都会陪着你的,跟我走吧——”
“好不好?”
唐堂比肖飒更高大健壮,有着比肖飒更坚实温暖的怀抱,可以抱住邹允所有的惊慌失措,让他安心地躲在里面。
“你……”邹允怯怯地问道:“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因为……”唐堂低头,心疼地看着邹允,“我喜……”
楼下传来急促地脚步声,书房大门被人一脚踹开,唐堂的话没说完,就被人一拳撂倒。
“肖飒——”
沈笃的声音紧随其后,出现在走廊的方向。
两个小时前,接到派去跟踪的手下发来的消息,说唐堂开车出去了,他就赶紧开着车,接上满街无头苍蝇似的乱撞的肖飒,直奔这里而来。
唐堂不是之前那个机器人管家,他的车不会一路更换牌照,靠着每个路口的监控报点,沈笃开着车一路到了市郊。
再之后的路,已经没有严密的监控了,可他和肖飒,都不会走错。
因为这栋别墅,就是他们从小长大的,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之前坐在副驾的肖飒一路催促沈笃快一点,再快一点,沈笃还有心情跟他说两句荤段子,缓解下气氛,问他老婆找到了最想“干”什么。
可渐渐的,道路越来越熟悉,两个人都没有了声音,车里的气氛低沉冰冷。
直到出国读大学前,肖飒和沈笃都住在这里,两人先后毕业回国,再回到别墅时,已经只剩下他们两个和几个佣人。
肖飒在追回邹允后搬去了观海一品,沈笃一个人还在这住了一段时间才搬走,算起来,别墅彻底空置,前后不到一年时间。
能把邹允引到这里来的,除了肖震峰没有别人。
他不止是在提醒肖飒和沈笃,他们的一切动向他都知道,也是最后一重警告,提醒他们不要“忘本”——
他们两个,都是这栋别墅走出去的人,但也永远别想彻底摆脱这间别墅里发生过的一切。
汽车终于在别墅门口停下,肖飒拉开车门就冲进了别墅,沈笃停好车追了进来,却也晚了一步。
房间里的两个人已经打了起来,却又不像真的打架,更像是纯粹的发泄。
一个人挥拳将另一人打到,并不乘胜追击,而是木桩一样的杵在那里;倒地的人擦掉血迹,踉跄起身,会再次挥拳,打倒站着的人。
肖飒和唐堂,就像两个不知道疼痛和疲倦的机器人,机械地重复着这样幼稚又愚蠢的动作。
而一旁的邹允缩在墙角,紧紧地抱着自己,小声地重复着“别打了”,淹没在两人跌倒时带翻座椅板凳的嘈杂声里。
“够了!”沈笃带着刚才一路小跑的粗喘,“你们在干什么?”
他指了指缩在墙角的邹允,“你们两个不是都喜欢他吗?”
“想把人吓死啊!”
刚才还好像杀红了眼了两个人突然浑身一僵。
“允哥……”
肖飒离邹允更近,抢先一步冲到墙角抱住邹允。
“允哥?”他紧张地搂着邹允,“你有没有事?他们有没有把你怎么样?”
邹允无力地推了肖飒一把,力气小到可以忽略不计。
他以为自己会很恨肖飒,恨到看见这个人都会恶心,可真的看见了,甚至就算被肖飒紧紧抱住,好像也就那么回事。
再也掀不起一点波澜。
他觉得自己可能是真的累了,最终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
肖飒大致看了一圈,除了手指的几条细口,邹允身上没有什么受伤的痕迹。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他一遍遍重复着。
这些天邹允都没有出过酒店的大门,身边一直只有几天前出门的那件白色毛衣,天气越来越冷了,早上出门时,唐堂给他披上了一件自己的运动外套。
他本来就比唐堂矮不少,身材又瘦,套在宽松的运动外套里,有种小孩穿了大人衣服的感觉。
刚才进门时,肖飒一眼就看到唐堂抱着邹允,邹允身上还穿着明显不属于自己的衣服,他瞬间理智尽失;现在他一把扯掉唐堂的外套,脱下自己的风衣,将邹允紧紧地裹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