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还是……”他不自然地别过脸去,“没、没回答我的问题。”
肖飒指了指身后的套间,“我买下了这里。”
邹允好像突然明白过来,为什么楼道里坏了好几年的声控灯会突然有人修理……
他吃惊地看着肖飒。
“为、为什么……我不知道……”
“前段时间有事,暂时没空过来这边。”肖飒的表情也有些吃惊,“允哥,你没有看新闻吗?我以为你已经知道了——”
他说着转身进屋随手拿出一本杂志,封面上赫然写着震云集团董事长肖震云离世的消息。
邹允从来不会关注这些八卦新闻,尤其是离自己的生活这么远的;以前在工位上还能听见公司的女孩子休息时的议论,现在他有了自己的办公间,连姚淇都不能在他耳边聒噪了。
再加上最近特别的忙,他真的没有留意过。
“对、对不起……”他抱歉道。
“没事。”肖飒轻飘飘地挑了挑眉毛,“总共也没见过几面的人,谈不上有什么感情,只是有太多善后的事情要处理,就耽误了时间。”
“那你……”邹允为难道:“今天……”
“我在门口等你。”肖飒诚实道。
“我今天回来发现楼梯的灯坏了,工人要明天才能来修理,门口的水泥地被楼上搬家的钢琴砸了个坑,我想让别人打电话提醒你的——”
“可你电话关机。”
怪不得肖飒几乎在他跌倒的瞬间就开了门……
邹允捏紧手里已经没电的手机。
“出门左拐过马路去公交站的地方有一极阶沿,你走路总是低着头,却还是经常被绊倒。”、
肖飒说话时也低着头,好像还是能看到从“画中迷途”回来后,他无数次悄悄跟在邹允身后,看着邹允在同一个位置趔趄,他却连上前都不敢,只能紧张地远远握紧双拳。
他太怕邹允恐惧逃避的背影了。
虽然一辈子都在和人拼,跟人抢,他以为自己已经没有什么可怕的了;但面对邹允,他总是无计可施,无助得像当时刚从孤儿院被人接出来的那个孩子。
“允哥,我不想为难你的。”他轻轻地摇头,“但我也不想一个人——”
他回身看着身后的套间,“我就想离你近一点。”
邹允顺着肖飒的眼神朝屋里望去,却一眼就看到了熟悉的东西——
和当初在观海一品一样,被绸布蒙住的,轮廓像画框的东西。
他警觉地看着肖飒,“你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肖飒似乎也发现了什么,心虚地避开了邹允的眼神,“还有,楼上——”
“我也买下来了。”
“楼上夫妻里的太太是附近医院的护士,每三天会值一次夜班,会在凌晨3点左右到家,虽然你不一定会被吵醒,但每次楼上有动静,我都会看见你皱着眉头翻好几次身。”
每当这时,他会抱住邹允,邹允就会乖乖窝在他怀里,解开眉心。
“允哥……”不知道是不是入戏太深,他惊讶于自己居然会有种类似哽咽的感觉,完全不受控制,“我不在家以后……你……”
“还会被吵醒吗?”
邹允一时说不出什么,眼眶一阵酸胀。
遇到肖飒前,他经常加班,累得回家倒头就睡,也许楼上有过什么动静,他也不记得了;可偏偏在肖飒离开后,他有过太多睁眼到天亮的夜晚,楼上的确每三天一次,会有半夜走动的声音。
还有那截一直绊倒他的街沿。
别人家的孩子半岁会爬,一岁会走,可他直到两岁三都走不稳,需要孤儿院的阿姨牵着,直到小学还经常在体育课上摔跤,好像天生四肢就不太协调一样。
小时候因为这个,身边有好多孩子嘲笑他,只有唐堂安慰过他,可能上帝是公平的,他不太协调的脚换来了比大多数人都灵巧的手,所以他画的画总能得到最多的小红花。
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长大后他再没跟任何人说起过,偏偏肖飒能看到。
肖飒刚才说不想一个人,可谁天生就愿意一个人呢?
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他突然一把推开门边的肖飒,大步走进屋里,抬手掀开了那一层可疑的绸布。
第30章 死刑(倒V开始)
之前挂在网上成功售出的画, 每一幅都是邹允的亲笔,是他的新血,每一幅都是他亲眼看着师傅装裱的;现在这些画,也每一幅都摆在肖飒的客厅里, 在绸布掀开后, 就这样摆在摆在邹允面前。
一时间连肖飒都有些愣住了, 但就在下一个邹允要夺门而出的瞬间,他回过神来一把将人死死抱住。
“允哥, 允哥……你听我说……”
所有的预演在这一刻都没有作用了,他也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
“为什么!”邹允的挣扎在肖飒面前没有意义, 他嘶吼的声音接近沙哑, “为什么……”
“你没有知名度,没有过成功成交的作品, 没有奖项的加持,没有平台……”肖飒紧紧箍住邹允的双肩,解释道:“怎么可能有人买你的画?”
“根本就没有人能在网站里看到你!”
邹允似乎已经听不到肖飒的话,他拼命地, 也无用地挣扎, 嘶吼的宣泄后,是泣不成声的哭喊, 一遍遍重复着“为什么”。
“为什么你还要骗我……”
“那我还能怎么办!”
虽然之前无数次提醒过自己要克制,但在这一刻也全面崩塌;无论之前任何一次争执, 肖飒都没有用这样的态度跟邹允说过话。
“我只是想帮你……”
“我还有什么办法……”
在抱住邹允的一瞬间他几乎就确定了, 无论如何, 他不可以再放邹允离开,不然他真的可能什么都做得出来。
“允哥……我知道上次的事是我错了……”他几乎就快要把邹允捏碎了,“可是就算杀人放火也有刑满释放的一天……”
“我真的就只能被你判死刑吗……”
这一句, 像一只麻醉针击中邹允,他突然就在肖飒怀里安静下来。
扪心自问,他想过和肖飒形同路人,这辈子老死不相往来,但其实他自己从来都没有办法只把肖飒当成一个路人来看待。
如果现在买走他所有画作的只是素不相识的路人,或者哪怕是朋友,他更多的都应该是感谢。
为什么这个人偏偏就不能是肖飒。
之前所谓的欺骗,他根本没有试图去了解,因为那是一个离他太远的世界。
肖飒说这是“死刑”,但与其说他是不能原谅那些他不了解的一切,倒不如说他是怕了——
怕肖飒从来没有喜欢过他,怕随时会再离开他,就像之前一样,无声无息收走给他的一切。
他静静看着扔在茶几上的杂志。
现在的肖飒,什么都有了,到底还想从一无所有的他身上骗什么呢?
“你到底……”他抬头,婆娑的泪眼静静看着肖飒,“想要什么?”
你到底想要什么?
肖飒被这个问题问傻了。
他从来都是一个目的性很明确的人,做每一件事之前都会用他熟悉的经济学理论和公式计算投入产出比,他不做无用功,也不做赔本的买卖——
除了邹允。
他在邹允身上浪费了太多的心力和时间,看不到任何的回应。
可他觉得自己想要的东西明明很简单,却又像沈笃说的那样,无可替代。
“我只想跟以前一样……跟你……”
“就像以前在隔壁那个小家里一样……”
跟以前一样。
邹允刚才想要推开肖飒的手撑在对方的胸口,现在紧紧拽紧了肖飒的衣服,终于哭出声来。
他无数次想要回到那段时间里,不敢跟任何人说。
“允哥……”肖飒揽住邹允的后脑,将人按进自己怀里,“我不想一个人……”
而自己身边那个人只能是邹允,他才能安心地睡着。
可是谁又想一个人呢?
“那你……”邹允在肖飒的话里几乎窒息,“还会走吗……”
他余光看到的,还是茶几上那本杂志,慢慢变得刺眼。
肖飒的世界,已经离他越来越远了,他已经只能通过电视剧去想象,还会发生什么。
会不会像那些狗血的电视剧一样,肖飒有一天也要娶一个门当户对的女人,结婚生孩子。
“走去哪儿啊?”肖飒低头,心疼地看着邹允。
邹允低着头,默默看着那本杂志,不想说话。
如果在一起,肖飒还是有一万个理由离开他,而他,可能再也不能没有肖飒。
顺着邹允的眼神,肖飒好像很快就发现了什么。
“允哥——”他攥着邹允的双肩,躬下身子平视着邹允的眼睛,“你相信我,很快——”
“就在也没有人能左右我了。”
他这一生说过许多的谎话,没有哪一句,会比这句更诚实了。
“我不会走,不会再离开你,你相信我最后一次——”
“好不好?”
邹允不知道自己在听到这一句的时候是不是信了,但很久以后他才明白,这才是困囿他一生的咒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