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慈自己手上都还留着两个针孔眼儿呢!
他瞅着周励昕,又叹了口气,真难兄难弟了……
“吃饭了没?”
周励昕摇头,“我吃不下。”
嘉慈掏出手机,“我点个粥吧,你应该什么都要忌口吧。”他也给自己点了粥。点完了之后,看着病房里的布置,倒也还行,起码基地是有上心,“我问了马思卡,他说之前老赵也动过手术,歇了两个月,后来慢慢也就好了,而且很多选手都有这种毛病,轻重不同罢了,你也不用那么担心,哪能到退役那么严重的地步呢。”
周励昕眼睛亮了一下!
就算术前医生已经和他说过,手术之后可以恢复、修养得好也能继续比赛,但都不如嘉慈说的这话来得有劲儿。
赵翟可是圈内众所周知的“老大哥”,光是他打到去年世界赛结束才退役,就已经很有说服力了!
周励昕听到他曾经也动过手术、搁置过训练和比赛,恢复之后照样打到二十五岁“高龄”才退,内心深处的确顿时就充满了信心,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一块浮木,哪怕是小小的希望也足够了!
可转念又一想,春季赛已经近在眼前。
歇上两个月,意味着他几乎要错过整个赛期。并且,自己不上台去比赛的话,家里的父母迟早都会知道这件事情……
嘉慈看着周励昕略有些红肿的眼皮,耐心劝他:“和舅舅舅妈说说吧,这手术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得好好养着。”
兄弟俩慢慢聊了半个小时,嘉慈出去拿餐。
回来的时候,碰到医生过来查房换药,周励昕拧着眉头咬紧嘴唇,额头上冷汗一滴一滴的冒出来,好一会儿才缓下那股感觉。
好嘛,之前半小时都白说了!
“他们中午的时候过来看我了,下午的训练赛二队打野过来补上我的位置。”周励昕又忍不住开始哭了,“我就算和爸妈说了,也不知道怎么和粉丝说。战队现在还没发公告,我、我不想这样,万一等我回来,PQ都没有我的位置了……”
周励昕下半年过生日,准确说他现在还是十九周岁。
而嘉慈听他说起PQ二队的小打野,仅仅只比他小一岁,同样出身青训,同样是万里挑一的天赋选手,周励昕有很强的危机感,他在此刻和嘉慈坦白了自己心里从未说出口的想法:“我觉得我能赢过他,仅仅只是因为我比他大一岁。”
人才的价值,更准确的体现在不可替代性。
而周励昕在PQ,或许是一个时间段里最好的选择,却并非是不可替代的人选,就好比现在他遇到突发状况动了一个小手术,培育机制完善出色的俱乐部立刻提拔了二队的同位置选手顶上。
嘉慈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只能劝他放宽心情养伤。
“医生不是都说了,如果情况不好,还要二次手术,或者说你想延长养伤期限?到底还想不想打比赛了?”
戳中最在意的东西,周励昕终于安分了……
在重庆待了一天,嘉慈回到北京,疲惫又心累。
“你的手没事吧?”
他现在不仅对汤圆元宵PTSD,对手伤也异常敏感。见解雩君撑着下巴懒洋洋看着他,又重复的问了一句:“你可不许瞒着我!周励昕他十九岁毛病就严重到必须要开刀了,你呢?快点说啊……”
解雩君慢慢摇头,“怎么会。”
他说:“我可爱惜自己了,再说了,乖宝你应该最最清楚我的手指、手腕好不好使,对不对?”
嘉慈气呼呼的闭麦了一分钟。
“你不要嬉皮笑脸。”
解雩君坐直了身子郑重的点头,“我保证不会隐瞒你,更不会勉强自己,保证健健康康打完比赛,到时候也平平安安退役,好不好?”
第59章
周励昕动手术的事情到底还是让父母知道了。
周家家长知道消息当天就赶去了重庆, 等两位到了医院,光是看了儿子裹着纱布和固定器的手一眼、顿时就红了眼睛!他们明明恨不得把这臭小子掀翻打肿屁股,可看着孩子哭得稀里哗啦眼泪泡泡, 却只能单手抹眼泪的模样,硬话狠话一样都说不出口,几番欲言又止, 最后软着语气劝他休养半年。
“我都听那些医生说了, 有的人伤情严重,哪怕做完手术, 这辈子顶多也就是提个超市购物袋, 你这才十九岁就伤成这样, 将来可要怎么办才好啊?”
周父一言不发, 叹气都憋着。
直到医生按着时间过来给周励昕换完了药,周母已经和痛得直冒冷汗的儿子哭做一团了。“当初不该送你来打职业!咱们不打了好不好?”她甚至比周励昕还难过,哽咽着道:“乖孩子, 妈妈不知道你吃了这么多苦,回家吧、咱们回家好不好……”
可周励昕只是一边抽气一边摇头。
“不,妈妈,我要留下来!”
他看着除了痛、麻之外依然没有其他太多直觉的左手, 坚决的表态:“我不会走的,等我养好了,我还会继续训练、继续上场打比赛。”
周母被他犟得不知道说什么好。
周父同样无可奈何, 夫妻两人四十多岁的年纪,尽管知道儿子没有性命之虞, 但伤到手这种部位, 严重的可能影响今后日常生活, 做父母的怎么可能轻易释怀。
“老周, 你来说说你儿子!这才几年的功夫,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别说什么比赛拿奖了,你有没有想过将来你岁数大了,这得多受罪啊!”
周父看向儿子,对方也祈求的望着自己。
“我问过了,他们之前也有动了手术的,恢复之后打到25岁才退役。”周励昕看向他的父母,语气真诚又小心翼翼,“是真的,我这种情况其实歇两个月就好了。”看着父母略有松动的眼神,他又道:“我好不容易才挨过青训进到一队,还没有拿过冠军,这是我一直以来的梦想,我希望爸爸妈妈可以支持我,而不是、劝我回家……”
夫妻俩沉默的和儿子对视,谁也说服不了谁。
傍晚,一家三口在气氛压抑的病房里一起吃了饭,周励昕需要去做术后第一次拆除观察,夫妻俩进不了手术室,只能在外面等结果。
在这期间,周母想到了一些事情。
她去到走廊,打了一通电话给自己的养子、即是外甥,电话那头大概过了十秒不到的功夫,就接通了。
“舅妈?”
周母深吸一口气,“你弟弟动了手术。”
“我知道,第二天的时候、我其实就过去看过他了,周励昕和我说了情况。”嘉慈算着时间,以对方那种性格,心里越是无助惶恐、越隐瞒不了多久。“他说,要等伤养好了之后继续回去打比赛。”
周母没能在儿子面前说的话,倒是能毫不犹豫的说给养子听,就像他还是曾经那个懂事持家、体贴母亲的大儿子——
“他从送到医院到动手术,就一个晚上的时间,那么急、那么赶,其实根本就没有那么轻松是不是?像励昕说的一两个月就能修养的好?我不信的!嘉慈,你别骗我,医生从头到尾都没有否认过有二次手术的可能性,你能不能劝劝他……”
嘉慈静默了一会儿,才说道:“我劝不了他。”
“你是哥哥,他起码还会听一点你的话!”
周母咬着牙、抑制着声调,语气里充满恳求,“你去说、去说好不好?他要是继续打下去,过个一两年的万一又受伤、难道又要去动手术?再动就废了!那励昕将来还能做什么?购物袋都提不起的男人,他能做什么?”
嘉慈知道他们是关心则乱,但提购物袋提不起,那得是最严重的情况下、再附加一定程度警示效果的夸张说法。
周励昕从事发到送到医院确诊、选择直接动手术这一流程看似是很急迫,但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如果连最专业的医生一时间都无法确定治疗方向,那问题才是真的很棘手!最起码,现在的周励昕只要放平心态好好休养,将来复健的时候再注意做好配套的理疗,基本上没有太大的后患。
可这番话嘉慈揉碎了拆成一字一句讲给周母听,她依然哭哭啼啼,俨然已经开始担心儿子再过两年变成残废……
面对已经让“提不动购物袋”印象先入为主的舅母,嘉慈只能这么直白的告诉对方:“周励昕十四岁就在为他的目标努力,十五岁冲青训,十七岁刚刚开始打次级联赛,一直到了十八岁、他才踏出追梦的第一步。舅妈,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周励昕早就没有回头的可能了,这是没有退路的路。”
“就像你们当初说的,以他的学习成绩,将来能够顺利毕业,再找个赚钱的事儿做就不错了。而周励昕现在不就是在赚钱吗,就当他这回是受了工伤需要修养,等养好了伤再继续赚钱……”
周母沉默了下来,她的确是因为儿子后来渐渐有了成绩,甚至看得到盼头,才盲目的拔高了内心的期待。
嘉慈轻轻叹道:“这几年里加起来,就算没有赚到两千万也有个一千万了,咱们这种普普通通的家庭,一千万一辈子就够花了,不是吗?”
周励昕已经是个成年人了,他得对自己负责。
从前十五六岁的时候,家长或许还有理所应当的立场去干涉,可事实上、这个男孩儿已经进入“工作状态”三四年了,从他第一次由父母签字进入青训营,到十八岁自己亲手签下第一笔合同,他是一个完全体的社会人。
周励昕继续养伤,而周父周母在重庆停留了一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