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城甜蜜 (不知秋)

　　估摸是好不容易天放晴的原因，来这里的人都比平时多了不少，乔储三人沿着湖边的小道走了许久才找了处空地。霍景琛在湖边支了个垂钓的架子，将手里的鱼竿递给乔储，自己和张烨去搭帐篷。
　　乔储看了看在不远处树荫下忙活的两人，垂眼在马扎上坐了下来。
　　秋风习习，碧波轻荡，乔储穿着身米色的风衣坐在周围垂钓的人群中特别显眼，日头渐渐上移，来垂钓的人越来越多，他抬手看了看腕表，还有不到两分钟刚好十一点。
　　乔储将鱼竿放回到旁边的架子上，一手捏着手机，一手搭在膝盖上曲着食指轻轻的敲着，一、二、三、…….
　　刚数到一百，手里的电话嗡的振了一下。他单手划开屏幕，电话那头的林起轻轻笑出了声，乔储回头看了眼还在搭帐篷的霍景琛，下一刻便起身按照电话里的指示连拐了两个弯渐渐融入到人潮中。
　　直等到乔储的身影完全淹没在人群里，霍景琛才转头看向他消失的方向。张烨眼睛一红起身就要去追，霍景琛一把拉住她“我去，你去报警。”
　　张烨吸了吸鼻子，咽下喉咙里的酸涩“一定要把他带回来。”
　　霍景琛没说话，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转身大步流星的追了出去。


第四十六章 一场恩怨
　　秋雨过后的山路泥泞难行，霍景琛跟着手机的提示穿过鹿鸣湖，绕过养鹿场，又向西走了三四公里才发现了那座掩在树林中的红顶小楼。
　　四周的围墙斑驳一片，铁门虚掩着的，靠右侧的围墙上挂着一块生了铁锈的牌子，上面深深浅浅的刻着‘鹿鸣疗养院’五个字。推门进去，青砖铺的小路因为年久失修坑坑洼洼的十分难走。
　　院子里种了四五颗梧桐树，树冠下各支着张铁艺圆桌，每张桌子边整整齐齐的摆着六把简易的椅子。
　　手机里显示位置的两个红点渐渐重合，霍景琛抬脚走进面前那栋灰白的三层小楼。楼梯老旧，光线昏暗，楼里的人不多很是空旷，偶尔有人咳嗽一声都能传出回声，他一层层找过去。
　　终于在顶楼尽头那间屋子里看到了乔储的身影，房门没有关严，霍景琛沿着那半开的缝隙朝里面望去，房间里唯一的一张床上躺着个带着氧气面罩的女人，林起背对着他坐在床边，似乎正在给女人擦手，乔储则神色平静站在床尾。
　　林起擦拭的动作很轻很慢，眉目温柔，良久他才说了一句“你看到她好像一点都不吃惊。”
　　乔储看了眼躺在床上的女人说道“起初我也没去留意她的行踪，直到你故意引我来黎海，我才想起当初调查叶炳坤的时候无意间查到邵敏恩的出生地是在这里。”
　　床上的邵敏恩画着精致的妆容，穿着一袭白色的长裙，双手交叠在腹部，很诡异的画面若不是床头的呼吸机还在微弱的起伏着，他几乎都要以为这人已经死去了。
　　林起失笑出声“啊，倒是我的疏忽，居然忘了你这么聪明的人怎么会想不到其中的关联。”
　　对于他的这种称赞乔储不敢苟同的摇摇头“若我真的聪明就不会被你骗了十年，更加不会到现在还想查不到我们之间到底纠葛了些什么。”
　　林起轻轻抚摸着邵敏恩的眉眼，似是在眷恋不舍又似是如释重负后的轻松。
　　又沉默了一会儿他突然叹了一口气，就像是长久压抑后的最后一声叹息“原本我是想让你永远活在迷局里的，可这是她最后的愿望了，或许告诉了你才是对你最大的残忍。”
　　“太久远了，要从哪里说呢。”林起微微眯起眼睛，将原本已经烂在记忆淤泥里往事一点一点打捞起来，用凉水冲洗干净，剥开，晾在阳光下。
　　“那年他们居住的渔村发了大水，姐弟俩的亲人纷纷在那场灾难中丧生，后来他们被接到了城里的福利院，陌生的环境，未知的生活让两个孩子格外的害怕，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不满五岁的弟弟只能紧紧的依靠着唯一的姐姐。
　　那段时间福利院的孩子非常多，院里没有足够的床，许多孩子只能打地铺，弟弟年纪小常常被人欺负，只能跑去和姐姐挤着睡。两个孩子在寒冬腊月里分盖着一条不到一米宽的毛毯，真是可怜。
　　没过多久弟弟就因为感冒患上了肺结核，肺结核啊，那个时候可是要人命的病，院长怕他传染给其他人，连夜将弟弟送去了出去，说来好笑弟弟被送出去的时候，姐姐还拉着他的手让他安心养病，等病好了就能回来了，傻乎乎的弟弟相信了，可随后他就被人裹着毯子扔在了急救医院的后门。
　　那时候天多冷，他一个人蜷缩在垃圾桶旁边动也不敢动一下，他在等，等他的姐姐来接他，可天都亮了，他被冻的都睁不开眼睛了也没见到他心心念念的姐姐，那时他才意识到自己被抛弃了，死亡距离他如此的近，他害怕的哭了出来。”
　　说到这林起又笑了一下“也许是他的哭声感动的上天，幸运之神小小的推了他一把，然后他就被值班的老护士发现了，他在医院住了一年侥幸活了下来，随后又被好心的老护士收养，渐渐的他过上了正常人的生活。
　　他爱上了画画，学会了用画笔填补他童年的阴影，他有了志同道合的朋友，有了温柔美丽的恋人，生命里唯一的不完美大概就是老护士在他毕业的第二年患病去世了，那个时候他真的以为这就是最美好的人生，可现实却给了他狠狠的一榔头棒子，在一次聚会里他被朋友骗着染上了毒瘾。”
　　林起叹息一声“青年知道那东西沾上了一辈子也就毁了，可他舍不得现在的生活，他热爱的画画，他美丽的恋人，他只能像只活在阴沟里的老鼠一样偷偷的吸毒，没多久老护士留给他的积蓄就花光了，没有钱他就去买房，借高利贷。
　　他的毒瘾越来越大，借的高利贷越来越多，抵押的房子根本还不起，青年躲躲藏藏了好些天还是被抓住了，那些人要剁了他的手，他害怕，没了手他要怎么画画。
　　这时候他突然想起了他那个学舞蹈的恋人，他跪在地上用最卑微的姿态说着最恶意的话，他说他愿意用他的恋人来抵消一部分借款。可怜他那温柔美丽的恋人还满心的欢喜等着青年来娶她，哪里知道她已经被推到了灾难的浪尖上。”
　　说到这里，林起像是想起来了什么，挑着眉头问乔储“你猜，那个青年和他的恋人叫什么名字？”
　　乔储微微握了一下双手，画家，舞蹈，太具有指向性了，这两个人的名字在两年前一度和叶氏姐弟绑定在一起。
　　林起盯着他，一字一顿的说“他-们-叫，柳-寒，邵-敏。”说完他又将目光转向邵敏恩，用一种事不关己的冷漠语调将那段淹没在时光里的污泥剖开。
　　平安夜那天邵敏早早结束了一天的排练，又特意打扮了一番，柳寒昨天打来电话说今天要带她去约会，他们已经快一个月没有见面了。
　　黎海的冬天透着一股阴冷，邵敏裹了裹身上的棉衣，一张脸几乎都要埋进颈间的围巾里，纯白色的棉质围巾是柳寒在刚入冬那会特意买给她的，像是又想到了那天的情景邵敏偷偷弯着嘴角踢了踢地上的积雪。
　　冬季的夜晚黑的很快，她才在两人常常见面的那个巷子口的路灯下等了一会儿，天已经黑的要看不见了，雪花缓缓飘落下来，邵敏想明天就是圣诞节，这雪下得也挺应景。
　　冬雪渐渐大了起来，昏暗的路灯口一个人都没有，邵敏仰头看着路灯照射下的雪花，金黄色的很漂亮，她听到身后有人走了过来，脚步踩在厚厚的积雪上吱吱呀呀，她收起目光，一弯眼嘴角挂着笑，转过身还来不及看清爱人的面孔就被打晕了过去。
　　柳寒扔掉手里的棍子将邵敏抱在怀里，才刚走了几步柳寒的双腿就开始发软了，这些天他躲躲藏藏根本吃不饱饭，毒瘾又发作了，他觉得心里痒的难受，恨不得用手去扒开挠一挠，柳寒双腿一软差点将邵敏人扔了出去，两人狼狈的跌在冰冷的水泥路上。
　　离两人不到十米的地方停着辆看不出颜色的面包车，柳寒像是看见了救星一般，推开身边的邵敏踉踉跄跄的跑到车前拍打着车门嘟嘟囔囔的喊着“虎哥，虎哥，求求你给我点粉。”
　　那虎哥推开车门一脚踹开柳寒，摸着光头朝邵敏走了过去，然后揪着她的头发将人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说了一句”长得倒是标志。”
　　柳寒被踹的在地上滚了两圈，等缓过劲来，手脚并用的爬到邵敏身边对着虎哥露出一个讨好的笑脸“虎哥，人给你了，求你给我点粉。”
　　虎哥朝面包车招了招手，车上很快下来两个人将邵敏拖走了，虎哥蹲在柳寒面前，朝他啐了吐沫用手拍了拍他青紫的嘴角“钱没还清，还有脸要东西。”
　　说着站起身对着柳寒一通乱踢。柳寒抱着头缩成一团，虎哥长得壮力气大，一脚下去柳寒都能听到自己肋骨断裂的声音。又连着踢了几下虎哥才整了整衣服摸了摸光头大摇大摆的走了。
　　面包车擦着柳寒的身体缓缓开了过去，临关窗前虎哥朝趴在地上不能动弹的柳寒喊了一句“三天，剩下的钱还不上，我就把你投到海里喂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