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你女装了吗 (猫茶海狸)

　　那时候他才初中啊，是一个根正苗红的大好直男啊！直到去年九月份，选上那个倒霉的选修课之前，他都是一个比钢筋还直的直男。
　　尽管误会产生得如此严重，不过如果可以借此给妈妈打一下预防针，也算是无心插柳柳成荫。于是潘苏小心翼翼问：“妈妈，你、你既然知道情书的事了，如果我说，我对女孩子真没感觉，你会接受吗？”
　　潘妈妈怒道：“当然不能接受了！你从小到大健健康康没病没痛的，谁想到是心理出了问题啊？！”
　　潘苏拉住她的胳膊：“妈，你先别生气啊！咱们不是假设嘛！”
　　潘妈妈一把拽住潘苏的手腕：“你就别跟我假设了，你说实话，是不是真的不喜欢女的？”
　　潘苏很纠结，因为具体情况来说，他并不是不喜欢女的，凭心而论，看见大胸妹子还是会脸红心跳，日本小电影也依然血脉偾张。现在只不过是因为喜欢上了一个男人，所以对别人都没什么感觉而已，也不能由此而断定变成一个纯种的Gay。
　　并不是只喜欢男人，而是只喜欢那一个特定的对象而已，因为他把自己掰弯了，这样的情况应该怎么样才能让妈妈理解？
　　按着她们老一辈的想法，最大的可能性就是让他远离那个男人，忘了他然后重新走回正常的人生轨道。说起来容易，实行起来太过艰难，潘苏长这么大，头一次用心喜欢一个人，全身心投入进去，岂是说忘就能忘的。
　　况且韩老师对他一片真心，就凭着这一点，潘苏也是不论如何都不能因为家庭压力而中途退出的。
　　潘妈妈在耐心等着，从看见儿子表情纠结的那一刻，心里“咯噔”一下，凉了半截。苏苏一直心直口快，没有的事绝对否认得比谁都快，而且他心思单纯，想什么都摆在脸上，这个问题思考这么久，五官揪在一起，明摆着就是一副不知如何开口的情形。
　　潘妈妈内心在泣血：养这么大的儿子居然喜欢男人，老潘家就要绝后了欧……
　　潘苏左思右想，缓缓开口：“妈，这是个很严肃的问题，我感觉我说出来你会崩溃，所以咱们打住，您还是别问了。”
　　“……”这和直接承认有什么区别？潘妈妈两眼一抹黑，往沙发上一瘫，几乎快晕过去。
　　潘苏吓一跳，赶紧去厨房给妈妈倒水。潘妈妈把他的手推到一边，眼泪一下子就从眼眶里掉出来。
　　潘苏长这么大，从来没有看过妈妈流泪。在他的印象里，妈妈一直都是一个女强人的形象，在医院里帮着医生救死扶伤，多难搞的病人落到她的手里都会被治得服服帖帖；不论遇到什么事情，只要妈妈出面，都能顺利解决；包括和爸爸吵架，吵得最厉害要闹离婚，妈妈都没哭过，甚至连服软的表情都没有。
　　但是现在因为这件事，妈妈这个女强人崩溃了，她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眼泪一串串掉下来，默默垂泪。
　　窒息感在客厅蔓延，潘苏把杯子放回茶几上，抽几张纸塞到妈妈手里。潘妈妈没有接，看都没有看他一眼，一个人扭着头，眼泪把好看的真丝衬衫领口打湿了。
　　潘苏想不到什么好主意，他明明答应过韩老师等到毕业之后再和家里提这回事，没想到居然还是搞砸了……事已至此，他也没有什么办法，从小到大，每次犯错迎来的都是劈头盖脸的打骂，过去之后没几天就会雨过天晴。但这道坎潘苏却觉得不会那么容易迈过去，妈妈没有责骂也没有动手，可能内心已经对他失望透顶了。
　　潘苏站起来，在沙发旁边缓缓跪下。
　　“妈，对不起，我——我不是同性恋，只不过喜欢的那个人恰巧是男人。”
　　潘苏低着头，抓紧裤子：“我希望你能接受，打我也好骂我也好，像以前一样过去了就算了……但要是逼我去和哪个不喜欢的女人在一起，我真的做不到，对不起。”
　　潘妈妈捂住脸，嗓子里发出一声呜咽声。
　　“你——你怎么好好的会喜欢男人？我造的什么孽啊……”
　　“妈妈就想你小时候平平安安健康快乐，长大后结婚生子顺顺利利，怎么会冒出来这种事哟……”
　　“咱们家里也没有这种基因啊，到底是哪里出问题了啊……”
　　潘妈妈声音沙哑，像是在喃喃自语。潘苏默默听着，一言不发，跪在地板上。他没什么可解释的，当初决定和韩栖在一起之前，他早就料到会面临这种情况，但后来毅然决然走上这条道路。当时还以为会被妈妈把腿打断，没想到迎来的不是暴风雨，而是比暴风雨更加令人窒息的低气压。
　　他既然选择了这条道路，就会勇往直前的走下去，这是身为一个男人最后的倔强。
　　可能是哭得累了，潘妈妈坐起来，拿起纸巾擦擦眼泪，双眼通红，看着潘苏：“你喜欢谁？你们大学的？”
　　潘苏点头。
　　“陶林林？”
　　？潘苏立刻摇头，他和陶林林绝对是纯兄弟情，住在一间宿舍两年时间可是一点都没出过问题，是可以窝在一起玩游戏几天不洗澡的交情。
　　潘妈妈听说不是陶林林，也隐隐松一口气，又板着脸质问：“那你说，到底是谁？”
　　潘苏犹豫片刻，缓缓摇头，嘴巴抿着，闭得比蚌壳还严。虽然暴露了自己喜欢男人的事实，但还是先别暴露韩老师比较好，目前还不知道妈妈下一步会怎么做，他和韩栖的师生关系比较敏感，万一妈妈气起来要去学校里面闹，那真是没办法收场了。
　　见潘苏不肯说出那个喜欢的对象，潘妈妈也不想再严刑逼供。她今天遭受打击整个人已经崩溃，站起来去洗把脸，回房间休息去了。
　　潘苏还跪着没有起来，哪怕听到房门关起来，也没有站起来的意思。以前也曾经有过这种情况，在学校闯祸，当时胆小，害怕妈妈开家长会回来会赏他一顿皮带炒肉丝，所以主动在客厅跪好。妈妈一见这种情况，也舍不得再打，骂几句也就算了。
　　这次不知道妈妈多久之后才会出来，戳戳他的额头骂他“臭小子今后还敢不敢犯错”，最坏的可能是不会再理他，这辈子也不会原谅他。
　　大约半个小时过后，爸爸回来了，看见潘苏一个人跪在客厅，赶紧走过去：“怎么了？你妈打你了？”
　　潘苏摇摇头，表情凝重，轻声道歉：“爸，对不起。”
　　“哎呀你出去待几天又不是什么大事，在这儿跪多久了？”潘爸爸蹲下去看他的膝盖，“都红了，快起来快起来，你妈那儿我去说，真是的孩子不想谈恋爱而已，有什么好计较的。”
　　潘苏还是摇头，似乎感到难以启齿，挡开爸爸的手：“爸……我妈在房间，你先进去看看吧。”
　　潘爸爸把包放在沙发上，拍拍潘苏的后脑：“那好，爸爸先去房间里，探探你妈的口风，等会儿要是没事了就出来解救你。”
　　潘苏轻轻点头，脸上却一点没有高兴的表情。他看着爸爸走进卧室里，门关起来，过一会儿隐约传出妈妈的哭声，还有摔东西的声音。
　　潘苏闭上眼，头一次发现自己是如此无能，身处在这种环境里想要自救比登天还难。他从包里把手机翻出来，想发消息给韩老师，告诉他自己一不小心又把事情搞砸了，现在正面临着父母的双重绝望，想了想又把手机放回去。
　　什么事情都要依靠韩栖也显得太没用了吧？韩栖和家里出柜的时候，也没人陪在身边，也是自己一个人挺过来了。而且还有韩亦欣那样的母亲，她可比潘妈妈要恐怖多了，这样的压力都能顶得住，同样身为男人的潘苏没理由挨不过去。
　　一刻钟后，卧室门打开，潘爸爸走出来。刚刚进去时满面笑容，现在已经沉着脸，仿佛山雨欲来。
　　他走过来，坐在沙发上，低头看着潘苏：“你老实说，你真的要跟男的在一起？”
　　潘苏打量着爸爸的脸色，爸爸一向好脾气，胖胖的脸颊和和气气，他见过爸爸生气的次数屈指可数，不知怎么的心里感到发憷。
　　他轻轻点头：“……嗯，我喜欢的是个男人，以后不会和女人结婚。”
　　“啪！”
　　响亮有力的耳光猝不及防甩过来，潘苏耳边一嗡，右脸颊一片火辣辣的疼。
　　他跪在地上怔愣着，头脑一片混沌，恍然回神，发现这好像这么多年以来爸爸第一次动手打自己。
　　“我再问你一遍，你是不是真的要跟男的在一起？”
　　潘苏抬头，白皙脸颊上一块清晰的掌印，嘴角那里都被刮得麻木疼痛。他不卑不亢直视着父亲，轻轻点头。
　　“嗯，我喜欢的是个男人，会一直和他在一起。”
　　眼看着爸爸又把手抬起来，潘苏下意识闭上眼，手在轻轻发抖，紧握成拳，紧张到骨节泛白。
　　没有迎来料想中的疼痛，怒喝声在头顶炸开：“滚回房间去！”
　　潘苏睁开眼，看见爸爸已经气得脸色涨红。他慢慢爬起来，膝盖已经跪到酸痛，拿起包一瘸一拐回房间了。
　　关上门之后，潘苏坐在床边，自己揉着膝盖。一抬头就看见对面镜子里的倒影，头发稍稍凌乱，右脸颊浮着指印轻轻肿起来，显得狼狈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