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你为什么要这样!”他一着急,脱口道:“你至于吗!怎么我不在你身边你就学不了吗,你是聋了还是残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话说的有些过分,他突然感觉到江霆整个人的气场猛的一变,就连呼吸猛的促了几分,而且攥紧了拳头,似乎在咬牙隐忍着什么。
说实话,他也有点慌,毕竟他也不愿意出口伤人,他清了清嗓子,又说:“你别故意说跟我有关系,就算是有我也不会愧疚的,我有什么好愧疚的,那都是你自己的选择!”
半晌后,江霆的情绪似乎平息下来,对他说:“嗯,是我综合考虑过后的选择,跟你没关系。”
拧着眉头闷了半天也没想出再该说句什么,他只好胡乱接过琴,问他:“你想听...什么?”
江霆说:“《天鹅》”
天鹅?
听见这俩字,他的眉头拧的更紧了。
小提琴协奏曲《天鹅之歌》,舒伯特作。
可知当年初次见面时,他之所以会坚定的相信江霆有自闭症,就是因为这首曲子。
那一次他本不该能遇见江霆的,因为他的课不是在那个时间,但他提前了大半个小时去找薛老师,结果刚爬上琴房楼,突然听到了琴声。
直到很多年后,他一直没能忘掉那段旋律,那段让他在学校琴房楼的那个空旷的楼道里脚步一滞,面对晴空艳阳却倍感无比凄凉,那段吸引他走进了那个琴房,认识了眼前这个人,一脚踏进来,就再也逃不掉的旋律。
他沉了口气,又堪堪把琴一收,说:“我拉不了。”
江霆就那么看着他,动了动嘴角,似乎想说什么,但却又咽了回去,最后只是轻轻叹了口气,说:“也好。”
他把琴拖拆了,把琴重新放回了琴盒。“这琴是你的,我不可能永远替你用着,你拿回去吧,回家以后把我的找出来,改天还给我。”
江霆却摇了摇头,说:“那个家,后来我也没再回去过了。”
他听后愣了愣,下意识的问:“为什么,那你这些年住在哪?为什么不回家?”
江霆说:“我早就没有家了。”
“什么?”
他皱了皱眉。
江霆却似乎无心继续这个话题,突然问他:“何阳,以前呢?你只是因为可怜我吗,以前你对我,也没有哪怕一丁点儿的喜欢吗?”
!
突然被问的呼吸一窒,他别过脸去,花了几秒钟的时间才缕顺了气息。“你能不能别再说这样的胡话了,有什么喜不喜欢的,我们都是男的。”
“都是男的...”
自言自语般重复了一句之后,江霆又问他:“所以你也不会喜欢郑烨城,对吗?”
“你别胡思乱想了!说过多少次,我不会,而且郑师哥以前是有过女朋友的!”
听了这话,江霆突然沉默了。
他也不知道这人究竟在想什么,但余光看过去,注意到那个神情,此刻似乎是极其落寞的。
唉。
他的心里又无法自控的跟着难受起来了。
犹豫片刻,他问:“江霆,你之前说的...在努力的事,还能算数吗?”
江霆说:“算吧,我变不成女人,你也接受不了我,不算数又能怎么样?”
他:...
江霆又说:“不过,何阳,如果未来有一天你能接受一个男人的话,那个人必须是我。”
他立即说:“不会有那么一天。”
江霆没再说什么,漠然的垂着眸子沉默了片刻,站起来,向门口走去了。
直到人走了很久,他才反应了过来,似乎这是第一次,江霆不是被赶走的。
而且江霆今天看起来,尤其的难过。
.....
21、何苦呢
◎曾经,他恨不得把自己的心都掏出来给江霆暖。◎
五月末。
郑烨城的电影顺利杀青,庆功宴之后约他一起吃饭,他觉得郑烨城在国内的工作告一段落,大概也就要回美国了,就当是送行,所以这天他就痛快的答应了。
郑烨城带他去了一个城北一家私人餐厅。
餐厅的装潢是上世纪中页的欧式风格,现场演奏舒缓的钢琴曲,安静优雅,置身其中,不自觉就让人感觉有一种古典的浪漫氛围。
两个人被举止优雅的服务员引着入了座,何阳环顾四周,郑烨城就看着他笑说:“还记得这里吗,我最英俊的王子阁下?”
“...”
他稍稍愣了愣,这也才突然想起,刚上大学的时候,郑烨城带他参加过一个活动,就是在这里。
当时他年纪还小,也没见过世面,看什么都很新鲜,一群年轻人玩角色扮演,穿的都是上世纪欧洲王室贵族的服饰,他很兴奋的拉着郑烨城,不停问自己好不好看,帅不帅,最后甚至没皮没脸的说,他若是真的生在欧洲王室,那得是整个欧洲大陆最英俊的王子。
郑烨城也似乎在回忆。“何阳,那时候的你很快乐,没心没肺的,特别好。”
他说:“那是傻。”
“傻也好。”郑烨城看着他说:“毕竟很可爱。”
“...” 他没说话。
郑烨城示意他去坐,然后转身跟服务员打了招呼。
菜品很快就上来了,西餐红酒,摆盘精致,而且,每一盘子上都点缀着一支红艳的玫瑰...
玫瑰...
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敏感了,但看着这花,他心里就有点不舒服,他想让人把那些花都拿走,可又想到或许人家餐盘就这样,这么此地无银三百两的的话,又有些尴尬。
于是,他就只顾闷头赶紧吃饭,想快点吃完,快点走。
没一会儿,餐厅里拉小提琴的小伙子拿着琴走了过来,问他们要不要点一首曲子。
郑烨城笑着对那人说:“我们两个大男人,吃的又不是烛光晚餐,自然是不用了。”
那小伙子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头,又说:“你是郑烨城吧,嘻嘻,我是你的影迷,其实我是想找你签名的,又不好意思直接打扰。”
郑烨城好脾气的笑着:“嗯,小伙子挺机灵,说吧,签哪儿?”
小伙子说:“就签琴上行吗?嘻嘻,听说你以前也学小提琴的。”
“嗯,不过很多年不练,技术什么的现在已经都还给老师了。”
郑烨城边签名边笑,忽而,他抬头一挑眉:“不过我这位师弟可是个高手。”
他一听,会意,然后果断拒绝:“不了吧师哥,吃饭呢。”
郑烨城却说:“哎,吃个饭着什么急,就当追忆一下青春,再当回王子,呵呵。”
旁边的小伙子也起哄:“这位先生可以用我的琴,嘻嘻,听偶像的同门师弟演奏也是荣幸啊。”
郑烨城又说:“听着没,快,给师哥挽回点面子。”
看郑烨城那架势,大有耐着心思继续劝的意思,他也懒得继续推辞了,想着就拉吧,完事才好赶紧吃饭,吃完饭才好赶紧走人。
于是就拿了纸巾擦擦手,接过了那把琴。
而当他把琴架上了肩,思考要拉什么的时候,那天那个落寞着离开的背影突然从脑海里闪过,他的脑子里,就只剩下有且仅有的一个答案了。
《天鹅》。
有人说这是一首丧歌。
传说天鹅在临死之前,会引颈高歌,发出它这一生当中最凄美的叫声,悲伤的,空灵的,如泣如诉的,当作对生命做一个哀痛而深情的告别。
当年在那个空旷的楼道里听到江霆的这支曲子时,他也才刚能理解这首曲子要表达的情感,就在那之前的几天里他还感慨过,作曲家创作这首曲子的时候,内心是经历和承受着怎样的挣扎与困苦,才能写出那样凄惨绝美的音符?
所以那日当偶然听到有人竟能将这样的悲伤而无望的挣扎,以及绝美而凄惨的告别表达的淋漓尽致的时候,他内心为之一震。
其实前些天,江霆点名让他拉这首曲子的时候他不想拉,除了想起了过往的回忆,还有一部分他自己也根本不想承认的原因是,他怕江霆会更难过。
说起来,当年在江霆疯狂迷恋这首曲子的阶段,病虽然的装的,但孤独应该并不是。
那时候江霆的父母并不相爱,也各自很忙,身边没有朋友,在性格养成至关重要的十岁出头的那几年里,几乎都是一个人默默的熬过来的。
有段时间江霆几乎天天都要拉这首曲子,悲凉之情表达的淋漓尽至,大有种要向世界决绝告别的感觉,每次听,他都觉得心里发颤,所以那时候为阻止江霆拉这首曲子,每天绞尽脑汁的哄着,要星星不给月亮,恨不得把自己的心都掏出来给江霆暖。
对于他来说,不论他们之间经历过怎样撕心裂肺的恩怨纠葛,再恨,再深恶痛绝,至少江霆都还是曾经那个他用尽心力珍视过的人。
不管那天江霆说想听这首曲子的时候心里想的是什么,是想告别理想,还是想告别执念,他都根本无法眼睁睁看着江霆更加落寞的模样。
旋律无意识的从他的手上流出的时候,带上了他从心底不断蔓延的悲伤。
凄美哀怨,如泣如诉。
一曲还未过半,郑烨城就突然从座位上起身,走过来抓住了他的手臂:“何阳,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