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今天没做饭,没准备。”
一听这话,对方愣了愣,随后面色似乎就沉了下去。
他不知道这大哥是不是有不满意的情绪,但他一看对方脸色,自己心里突然就不舒服了。
好心和善意给多了会被当成习惯,然后被视为理所应当。
人性都是如此吗?
还是说,根本就是近墨者黑!
想到这里,他心一凉,没等对方再说什么他就直接把门关上了。
脚步声在门外徘徊了片刻,最后消失在了走廊的尽头。
他回到屋子里,坐在沙发上冷静了好半天,然后,重重的叹了口气。
唉…
人情绪不对的时候,看什么都是不对的,尤其是想到了过往不好的经历,就更不对,人家或许也不是那个意思,大抵是他自己心情不好,多想了。
犹豫片刻后,他去阳台上往下看了看,然后默默的到冰箱里取出了自己之前包好的饺子。
煮熟后,端起了一盘,下了楼。
城区禁放烟花爆竹,人们此刻也都正家里吃着团圆的年夜饭,小区里比平日更安静。
车子不远不近的停着,后座车窗开了一丁点儿缝隙,走近后,能听到里面放着舒缓的音乐。
舒伯特的小夜曲,小提琴奏。
他稍稍有些意外,饶是没想到那大哥表面看着是一副糙汉形象,平日里竟然也听古典音乐。
高层楼宇里暖融融的万家灯火,衬的孤零零悬在天上的月光更加清冷,偶然撞见这静谧安然的旋律,却仿佛是给这孤独的大年夜带来了一丝慰藉。
驻足听到曲终,他才轻轻敲了敲车窗。
车里的人或许是睡着了,并没有反应。
正当他打算再敲几下的时候,透过车窗的那点缝隙,他却突然看到了一双眼睛。
凌厉,深邃。
他心里猛地一惊!
紧接着,零星回忆片段便如困兽一般,突然就争抢着的涌了出来。
灰暗的房间...
被反锁的大门...
他声嘶力竭的哭喊...
以及,摇摇晃晃的镜头里,母亲临终前,眼角滑落的那滴眼泪...
啪的一声!
盘子从手中滑落,连同白花花的饺子一起,碎了一地。
第 2 章 惊慌
◎没看错的话,那是江霆!◎
猛地从回忆里抽离,何阳呆滞一瞬,立刻转身,拔腿就往家跑。
惊慌,恐惧,疑惑,焦灼!
他整个人处于极度紧张的状态,跑的跌跌撞撞,呼吸急促而颤抖。
没看错的话,那是江霆!
那就是江霆!
他知道,终有一天,他和江霆一定还会再见面,或早或晚,他们之间会有一个彻底的了断。
可那必须是他做好足够的准备之后,江霆不能主动出现在他面前!
这是江霆亲口答应过的!
五年来他们都这样的!
可现在算什么!
突然出现是要做什么!
逃命般的跑回了家,他立刻锁上门,脑子一阵阵的发懵,尽管很努力在控制,却还是紧张到有些窒息。
江霆会跟上来吗?会对他做什么?会再把他抓走,然后...
咚咚咚!
敲门声再次响起时,他后背如被火舌扫过,蹭一下退开好几步,盯着那道门,如临大敌。
“何先生,我是大齐,刚才听您说没准备晚饭,少爷让我去给您打包了些饭菜,都是您平时爱吃的。”
“…”
“何先生,给您放门口,您一会儿记得出来拿,我先下去了。”
“…”
何阳一直瞪大眸子盯着那道门,没敢出声。
门外的动静消失之后,又过了很久,他才颤抖着靠近,小心翼翼的从猫眼里往外看了看。
楼道空旷,再无谁的影子,他胸口提着的那口气猛地一松,悬着的心才缓缓落了地。
回客厅后,他卷缩进沙发里,把头埋进膝间。
一夜,未眠。
除夕之后的好多天里,何阳一度寝食难安,几乎无时无刻不再注意着门外的风吹草动,生怕有人突然破门而入。
即便惶惶终日,假期也过的很快,转眼就又开始上班了。
乐团的排练隔天一次,演出一个月一次,模式非常固定。
开工第一天,他卡着点来排练,刚到排练室团长刘钢喊了他一声:“哎,何阳,你来的正好,乐团的钢琴手出国进修了,这位是来顶替他的新同事,来认识一下吧。”
他抬头往那边看了看,这才发现乐团这堆人里多了一个新面孔,是个长头发大眼睛的女孩儿。
女孩走近了些,有些羞涩的朝他伸出手:“你好,我叫秦薇,以后请多多关照。”
何阳冲秦薇点了下头,但没有伸手。
礼貌性的打完招呼,何阳就照常去自己的位置,取琴,调整谱架,准备排练。
接下来的好多天,他仍是卡着点来,到点就走,从不拖沓。
日子一天天过去,一切如常。
二月末,新年的第一场演出,很顺利。
结束后,他收了琴,像往常一样离开,可出了后台的门,刚到楼梯口处便被叫住了。
秦薇追上来,看模样有些局促,也像是有些害羞:“何首席,这个月我每天都有在很认真的排练,刚才在台上的表演,你还满意吗?”
嗯?
他有些莫名其妙,回想了下,发现自己其实也根本没注意到对方刚才在台上的表现,他就直接说:“我没注意,抱歉。”
秦薇听了这话,低下了头,一脸很失望:“何首席,我知道自己是新人,经验不足,但我保证我以后会更努力,绝对不会拖大家后腿的。”
噢。
听到这里,他才算明白了点什么。
这小姑娘看着年纪不大,刚来团里,大家平时对她都很热情,唯有他很冷淡,之前欢迎新同事的聚会,也只有他没有参加,这八成是以为他排外了。
他解释说:“我性格就是这样,没有轻视你的意思,让你误会的话,就抱歉了。”
“真的吗?”秦薇抬头眨了眨眼睛,看起来松了口气:“那…何首席,我以后有什么不明白的,能请教您吗?”
他以为这就是个客气话,就随便应了。
可没想到,这随便一应承,往后秦薇居然就真的不客气了起来。
开始的时候,他还没意识到哪里不对,基于对工作的负责,也会认真跟她讲一讲。
可有一天秦薇又抱着新谱子凑到了他身边的时候,他突然注意到了同事们此起彼伏的唏嘘声,以及看向他和秦薇的奇怪眼神。
从那之后,他就开始避讳着很少跟秦薇说话了,而且常常一到排练的间隙,他就会躲出去,排练结束之后,走的比以前还要迅速。
有一天,他又在排练中场休息时躲去了团长刘钢的办公室,刘钢看不下去,劝他道:“这么躲着也不是办法啊,说清楚吧。”
他很无奈,人家姑娘也没直接表示什么,怎么说清楚啊。
刘钢又说:“那姑娘长的倒是挺漂亮,人看起来也乖巧,跟你还蛮般配的,我看啊,你不如就考虑考虑?”
听了这话,他抬眼看看刘钢,差点儿就没忍住朝他发出一声冷笑。
话说他在这个乐团待了四五年,刘钢做了他四五年的团长,平日里虽然也并不深交,但他不相信这个精明能干的大哥对自己的情况一点儿也不知情。
毕竟,他刚来乐团工作的时候,整个人状态很差,演出时总出岔子,当时团里的人对此都很有意见,有次演奏时跟错了拍子,一个资质深的长笛手下台后直接开口骂人,何阳接受不了,就干脆直接写了辞职信。
可那时他只是一个刚从学校毕业出来的最末位小提琴手,但刘钢作为团长,却几乎是一个电话一个邮件,求爷爷告奶奶的把他请回来的。
至于刘钢为什么能做到这个份上,他觉得这总不可能是因为总出错小提琴手很罕见,留着惹祸用。
刘钢是个聪明人,看了他脸上的表情大概就明白了他在想什么,对他笑了笑,还算真诚。
“何阳啊,其实说实话,我并不是很清楚你和江家少爷之间具体有什么牵扯,但这些年我也算是看着你过来的,知道你的为人,所以我刚才的话,是真心想跟你说的,你年龄也不算小了,该为以后做些考虑了。”
听了这话,他微微蹙了下眉,刘钢拍了拍他的肩:“其实不管是被人追求还是被人纠缠,一味的躲来躲去都是不合适的,不破不立嘛,有些坎儿还是要你自己狠下心才能跨过去的。”
“...”
下半场的排练,他总有些恍惚和走神。
又是新的一年了,再过几个月他就满27周岁了,年纪确实不算小了。
长大成人,娶妻生子,不求大富大贵,只希望和睦顺遂,幸福安康,这是母亲生前对他唯一有过的期许。
他这辈子最大的愧疚都系在了母亲身上,半点儿再不敢辜负,也希望自己将来能按照一个男人正常的生活轨迹,娶妻生子,建立家庭。
只是,虽然不否认刘钢的话很有道理,但也知道胳膊拧不过大腿。
下午排练结束后,他走出剧场大门,发现外面下着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