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中池 完结+番外 (石榴番十六)

话一说出，池宥就急忙捂住了嘴巴。口中的烟草味过于浓厚，连他自己都被这样的气味熏得头疼，让周庭淮闻到了，一定会更加生他的气吧。
周庭淮没有避开。他看一眼放在秋千上的烟包，捡过来举起，又问：“还剩多少？”
周庭淮的语调没有什么起伏，在池宥的认知里就是发怒的前兆。他想把腿蜷缩起来搭在秋千上，让自己蜷成一种能让自己感到安心的姿势。可是他却做不到，只能僵硬着身体，下意识地撒谎道：“没有了……”
池宥的脑袋埋得更低了。他知道周庭淮最讨厌他撒谎，他已经骗了他太多次了，可他做不到把实情都说出来，因为他害怕被周庭淮惩罚。所有的错都在他身上，没有任何隐情，也没有任何苦衷，他会落得这么一个下场，实则全部都是因为被自我的欲望蒙蔽了双眼，咎由自取罢了。
毕竟他就是这么一个骗子，一辈子也改不掉撒谎的习惯，恶劣又狂妄，永远活在阴沟里，永远也见不得光明。
所以拜托你了，别再出现在我这种人面前了。
周庭淮转身离开了阳台。
就在池宥终于得以松口气的时候，他转头望向屋内的光景，又立马屏住了呼吸。
周庭淮开始在卧室里翻箱倒柜地翻找什么东西。衣橱的每一间格子，柜子的每一个抽屉，他都一一拉开翻找了一遍，池宥惊得腿肚子都在打抖。——周庭淮显然是不相信他说的话，打算自己亲手把赃物全部缴获。
池宥看着他，心里害怕得直发怵。他双拳握紧，许久未修剪过的指甲陷入皮肉里，疼痛却无法把这样的心悸磨平一分，最终还是将自己的身体蜷缩了起来。
他把脑袋深深埋进膝盖和身体之间的空隙，死死地咬住下唇，不敢再去看周庭淮的动作。
不久后，那阵动静停止了，自周庭淮从床底拉出一个箱子的那一刻，池宥就知道他的谎言还是穿帮了。
周庭淮将箱子踢到了阳台，纸质箱在地板上摩擦的声音活像是犯人被无情地拖去斩首台处刑。池宥没抬头，但他知道周庭淮就站在他面前。
“这么多烟，如果我不找出来，你是不是就要在这里抽光它们？”周庭淮的声音如同今晚的风一样寒冷，吹得池宥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可他没说话，只是埋着头，若不是因为他的身体还在发抖，不然倒真像是睡着了一般。
“我不希望下次再在房间里闻到烟味。”周庭淮只留下了这么一句话，就抱起装满香烟的箱子离开了房间。
周庭淮把东西都销毁后，在楼下又等了一段时间，才迈开腿往二楼的卧室走去。
和以往不同，现在的池宥似乎十分害怕见到他，周庭淮都看出来了。他开始变得更加畏畏缩缩，甚至自甘堕落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废物，整日躲在家里喝酒抽烟、无所事事，和曾经骄傲自满的他简直有着天壤之别。
周庭淮说不上来他面对如今的池宥到底是怎么一种感觉。池家发生了很多事情，之前池宥突然晕倒住院，他去探望了一次，就在那时，哭得死去活来的覃姨把这些都一一告诉了他。他都听了，他同情池宥的遭遇，同时，也愤懑于池宥的不争。
池宥现在的处境到底有多少是他自己造成的？这个问题的答案，目前恐怕只有池宥自己一个人才知道。
当周庭淮回到卧室时，却没有看到池宥的身影。空气中还飘荡着浓重的烟酒味，浴室的灯亮着，池宥很可能就在里面。周庭淮打开落地窗让室内通风，在外面又等了许久，可半小时过后，池宥都没有出来。
疑惑从心底油然而生，他终于走到浴室门前，抬手敲响了门。
“你还没好吗？”周庭淮说。这么长的时间，池宥就算只是在里面洗澡，那也该缺氧了。
透过浴室门的磨砂玻璃，周庭淮可以隐约看到门的附近有一团人影，在他开口的瞬间，那道身影就连连后退了几步，然后“咚”的一声摔倒在了地上。
周庭淮心里一惊，连忙转开了门把手。
浴室中，池宥赤身裸体跌坐在地板上，口中还叼着一支牙刷。他右手撑在身后支起身体，左手则抚着摔疼的屁股，脸色苍白，在看到突然闯进来的周庭淮后更是惊得睁大了眼睛，下意识地把左手往身后收了起来。
“我……”池宥微微开口吐出一个音，最后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抱歉。”周庭淮顿感几分窘迫，然后随手拿起挂在一旁的浴巾丢到了池宥身上。
待池宥穿好衣服后，周庭淮才进去洗澡。池宥裹紧身上的睡衣，犹豫片刻后，还是躺回了床上。
身上的味道很糟糕，之前不规律的生活，让床单也染上了难闻的烟酒味。池宥沮丧极了，早知道今晚周庭淮会回来，他就该把这张床连带着自己一起打包丢进洗衣机里搅一搅的。这是他第一次为自己的现状感到悲哀和自责。
明明周庭淮只要放任他这样颓废下去就好了，反正他对如今的生活已经没了什么指望，就这么烂下去，最后腐败进土里，也算是为大自然做了几分贡献，总比继续人不人鬼不鬼地苟活在这个世界上污染空气好。
池宥失眠了。
烟草与酒精的味道在鼻腔内肆虐，好似泡在酒水缸里，四周皆是腐烂的草药和动物的尸体，池宥在半睡半醒间挣扎了好久，才惊觉这股味道是从自己身上散发出来的。
不管洗了多少次澡，刷了多少次牙，这股味道都始终驱散不走，像是烙印般标记在了他的身上。池宥猛地睁开眼睛，他睡在积存有两人体温的被子里，浑身却被冷汗侵袭。
池宥回眸悄悄望一眼身后的周庭淮，听到对方绵长的呼吸后，又轻手轻脚地爬下了床。他缩在床与柜子之间的角落环顾一圈卧室的摆设，最后缓缓爬到阳台前的沙发上，躺了下来。
烟和酒，是时候该戒掉了。春季的夜晚依然透着寒气，池宥随手拿起一块枕头抱在怀中，蜷紧了身子。倾斜的视角里，他看到周庭淮安稳熟睡的模样，凝视良久后，他低低地叹了口气。
未来该用什么来缓解这样的痛苦呢？池宥不知道，也想不出来，可他不想再麻烦周庭淮了。
“晚安，哥哥。”池宥轻声道。

第112章
当池宥睁开眼睛时，落地窗外仍是一片黑暗。
漆黑的夜幕中点缀着点点繁星，池宥活动僵硬的脖颈转头望向窗外，呆愣许久后才发现自己正躺在卧室的床上。
而周庭淮却不在身边。
池宥缓缓撑起身体，冰冷的右手却传来丝丝疼痛，他抬手一看，才发现手背上正插着一根银针。连接着针的软管直往上走，最后终结在静置在床边的点滴架上，因为手突然的施力，血液侵入到了软管中，池宥这才知道这股疼痛来源于哪里。
他看着那段鲜红的血液一时有些愣神，待的大脑再度运转起来后，却突然猛地抬起了左手。
还好，手腕上的纱布还在。
池宥微微松了口气，神经逐渐放松下来。他尝试挪动身体，脑袋却疼痛欲裂，接着下一秒，房门就突然被人从外面推了开来。
在看清来者是谁后，池宥的身体遽然抖了一下，然后迅速低下头把自己埋进了被子里。
池宥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对于周庭淮的出现会那么敏感。他不是不想见到他，相反，他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想念着周庭淮，可他却很抵触让自己的面容出现在周庭淮面前。房间的空气像静止了一样无法流通，池宥躲在被子里什么都看不见，直到“哒”的一声周庭淮把什么东西放到床头柜上的声音，这份沉寂才被遽然打破。
可是周庭淮什么都没说。没过一会儿，被子外就传来了房门闭合上的声音，池宥又在里面躲了许久，才探出脑袋查看。
周庭淮果然已经离开了房间，池宥开始搞不懂自己是不是还在梦里了。可右手的疼痛又在宣告着他现在确实是清醒着的，池宥努力运转了一番迟钝到生锈的脑子，才意识到他现在的处境。
他回想起那天晚上他只穿着单薄的睡衣就跑到窗户大开的阳台前的沙发上睡觉的画面，体质又那么差的他突然遭此折磨，不发烧才怪。
池宥转过头望向刚才那一下声响发出的地方。在床头柜上，他看到了一杯正冒着热气的白开水。
刚才周庭淮是来给他送水的吗？池宥想着，突然用力摇了摇头，把这样不切实际的想法统统甩出了脑袋。
他抬手拿起玻璃杯，小饮几口润了润嗓子，片刻后，眼前的门却再次被打开。
周庭淮一手拿着一块折叠桌，一手端着一个碗走到池宥面前。他的脸上仍是没有什么表情，漠然着把折叠桌摆到床上，再将碗放到桌上，尔后开口道：“吃吧。”
池宥看着眼前散发着热气的白粥微微张大了嘴巴，忘了该如何动作。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觉得周庭淮这样的神情很像是在叫一只狗。
“你还在发烧，只能吃粥。”
现下若是再不吃，就会显得太不识抬举了。池宥微微垂下眼眸，选择对周庭淮的冷漠照单全收。
他把杯子放在一旁，用左手拿起勺子舀了一勺粥，动作却像是麻木了一般直接塞到了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