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靖说这话的时候,陆听澜早已起身去隔壁接电话。
司徒靖看着走远的男人,不屑道:“切,工作狂。”
*
长时间的忙碌工作和不规律饮食,让陆听澜本就有旧疾的胃越来越脆弱。
住院期间,被迫闲下来的工作,除了让他身体轻松以外,并没有给心理减轻多少负担。
陆听澜不需要闲着,空闲的生活会让他胡思乱想,患得患失。
但今晚陆听澜还是推掉了饭局,他只想回家喝一碗热腾腾的黄芪牛肚汤。
初秋的傍晚,夕阳碎满紫橙的天空。
陆听澜的把车停在别墅门前,下意识往窗口看去。厨房暖色的节能灯顺着窗台打亮,透过磨砂玻璃窗,隐约能看到一个忙碌的身影。
他已经不记得有多久,再也没看到过有烟火气息的家了。
房门刚打开一条缝隙,就能闻到厨房传来的淡淡香味。陆听澜深吸一口,这味道总能让他回忆起,那些永远无法割舍的人和事。
陆听澜推开家门,顺着香味,沿着玄关走向厨房。
站在门口的陆听澜瞳孔骤缩,顿在原地无法动弹,手上没来得及放下的钥匙圈,顺着指尖自然脱落。
两米之外,穿着围裙的少年挂着那张白皙清冷的脸,带着一阵秋风拂过的草莓香。
少年转身,对他扬起嘴角,“好久不见。”
*
韩子期曾无数次幻想与他再次相遇的情景。是窘迫、忐忑、急促还是慌张。
在不断给自己添加的希望和失望的时间内,韩子期真的换来了一次机会。导致昨晚收到消息的他,紧张到整夜失眠。
曾与他朝夕相处的那段日子,韩子期有无数次向对方表达心意的机会,却因那份口是心非的倔强,而一次又一次错过。
这次,他不想再后悔了。
有些人、有些事,总要靠自己的双手来争取。没有人愿意永远被动支配,哪怕只有一次,他也想主动一回。
陆听澜被眼前的景象惊到哑然不动。
韩子期关上火,像是两个人从没分开过一样,他捡起掉落的钥匙递给他,“准备吃饭吧。”
陆听澜自始自终都没开过口,他接过钥匙圈去卫生间洗手,随后坐在餐桌边。
桌上除了一碗汤,还有两碟青菜和一碗白粥,与他第一次做饭时的菜品如出一辙。
当初陆听澜说过,如果韩子期再做,他依旧会吃。
“尝尝。”韩子期把勺子递给他。
陆听澜接过汤勺的指尖微顿,缓慢放入口中。
“怎么样?”韩子期忐忑慌张,他自知永远赶不上哥哥的厨艺,至少希望不要相差过远。
“嗯。”
这是分别一年多后,陆听澜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韩子期不知道,陆听澜到底经历了什么,能让他宛如变了一个人。疏离孤傲,冷漠无情,像是一个仅仅为了延续生命的工具。
韩子期开始怀念曾经的寒亭松,那个话多又讨人厌的寒亭松,那个每天烦他缠他他,让他气急败坏、惹脸红心跳的寒亭松。
而不是这个高高在上、家财万贯、拒人千里之外的陆听澜。
喝过汤的人却给不出任何回应,韩子期只能干巴巴地站在一旁,手足无措。
明明之前组织了无数种语言,明明有好多想问他的话,却在看到本人以后,窘迫到一个字都说不出。
笨死了。
“跟我过来。”陆听澜丢下一句话,先行上楼。
韩子期回过神,跟着对方来到二楼最尽头的房间。
这间是陆听澜的卧室,男人坐在桌边的椅子上,对着站在门口犹豫的他说:“进来。”
韩子期咬着下唇,依言走进来。
“把手伸出来。”陆听澜的口气依旧没有人情冷暖。
“啊?”韩子期却下意识把手背得更靠后。
“我说,把手伸出来。”
“干…干什么?”韩子期心底发慌,如鲠在喉。
“我不想再说第三遍。”陆听澜冷漠道。
韩子期乖乖伸出一只手。
“另一只。”陆听澜只瞟了一眼指尖,没抬头。
韩子期依言照做。
陆听澜没说话,只是原本皱起的眉头,现在皱得更深。
他从抽屉里拿出一支烫伤膏,挤出少许蘸在医用棉棒上,轻轻点在韩子期烫伤的创面。
即便韩子期曾和他哥学过做汤的方法,对于几乎没有下过厨房的他来说,没有他哥的帮助,无异于天大的难题。
为了做出最接近的味道,韩子期一整天天不眠不休,甚至多次烫伤手,做出无数个失败品后,才最终换得一份满意的成果。
可眼前的陆听澜,却和往常大相径庭,不再和他开玩笑,不再故意撩拨他,就连他的手,都不肯碰了。
“你不该来这。”陆听澜平静的口气中猜不出情绪,“一会儿就回去,不要再来了。”
“只是我的工作,我要挣钱,要照顾我哥。”韩子期情绪激动,正要收回手。
“别瞎动。”见他收手,陆听澜下意识拉住他的手臂,却也意识到不对,赶忙松开,继续用棉棒帮他涂抹受伤的创面。
涂抹完毕,陆听澜把药膏放回抽屉。
“你…不帮我吹吹吗?”韩子期试探,陆听澜曾说过的每一句话他都记得。
陆听澜指尖弯了弯,没有理会少年的话。
“你并不缺钱,根本不需要这份工作。”
韩子期从衣兜里掏出一张黑色银行卡,拍在桌上,“现在缺了。”
陆听澜离开前留给他的巨额存款,他一分都没动过。
“你什么意思。”陆听澜抬头看他,质问道。
“我也很想问你是什么意思。”韩子期直面回击,毫不胆怯,“请问,我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少年的字正腔圆令陆听澜哑口无言。
“如果在你心里,我是配得上随手送一个亿人民币的关系,那我有很多话想要问你。”韩子期嗤笑,“但很显然,你并不想回答我。”
“那我把钱物归原主,现在我们只是普通的雇佣关系。你选择了我,并让我签下为期一个月的试用合同,哪怕你要开除我,也只能等试用期结束。”
“而我现在只是想找一份工作,仅此而已。”
“说完了?”寒亭松看了眼时间,“你下班的时间到了。”
“好,那我回去。你明天想吃什么,可以告诉菜谱。”
“我最近两天不在家,等你手好了再过来。”
两个像是毫无关系的人,完全公事公办的口吻。
“好。”韩子期转身离开,走到门口又回过头。
“还有事?”
他再次来到陆听澜身边,拿出手表,“我帮你从常琦那拿回来了,现在物归原主。”
“还有,谢谢你曾经花那么大代价,送礼物给我。”
韩子期扫过那块手表,再看看彼此间的距离,曾经的亲密关系,在此时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显得越发荒唐可笑。
现在的他们,不过是个在街角遇见,都不会寒暄的陌生人。
“等等。”陆听澜叫住他,“我让司机送你回去。”
*
“空调的温度合适吗?需不需要在调低一点?要听新闻还是音乐?”陆听澜的司机热情洋溢,担心韩子期寂寞,一直再找话题。
“这样挺好的,谢谢您。”
“行,有什么交代您就说,陆总拜托我一定照顾好您。”
“谢谢。”
为什么要拜托他人照顾,而自己不行。
韩子期抱着沉甸甸的书包,坐在车后座的位置,把自己埋在不易被人察觉的空间里。
书包里塞满了本打算送给陆听澜的东西,里面有他这些年准备的礼物,也所有对那个人一直没敢说出口的感情。
明明花了那么多心思,偷偷准备了那么久,所有的期待,全都画成一团支离破碎的泡影。
之前所有的努力,在离开陆听澜家门的那一刻,都白费了。
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真正勇敢一点。
*
少年走后,陆听澜坐回到餐桌前,按着小腹,额头冒汗,不规律饮食和没日没夜的工作,都会让他胃病复发。
但这些都不算什么,只有想起那个人的时候,才会害他疼痛难忍、彻夜难眠。
陆听澜夹起一颗青菜放进嘴里,沿着额角留下的汗水也止不住他扬起的嘴角。
还是一如既往的难吃,但好在不咸了。
粥也不硬了,总归比之前进步很多。
吃完饭,陆听澜塞下一片止疼药,等疼痛彻底缓和下来,他给司徒靖拨通电话,“今天来我家的人从哪找来的。”
“不是你自己选的吗?”司徒靖周围是夜店震耳欲聋的音乐声,炒得陆听澜头疼。
“我是说,你从哪雇来的这个人。”
“各大家政公司啊,放心,都是持证上岗,安全无忧。”
“今天这个不是。”
“不可能啊,我都是从……”司徒靖卡顿两秒,“啊,那我知道了,指定是凌总找来的那个。”
“凌然?”陆听澜按着额头。
她果然还是下手了。
“是啊,就昨天,家政那边的人把做好的汤放进我办公室,凌总也端着一个保温碗过来,塞进箱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