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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过谎言拥抱你 完结+番外 (梨斯坦)


  庄晏知道,其实他是该相信盛时说的话的。这个人虽然诸多回避,但从来不撒谎。他说不走,那就一定不会走。但这并不能减轻自己心中的疑虑与沮丧,他敞开怀抱邀请对方进驻,却分不清对方是诚意十足地进驻,还是彬彬有礼地观赏流连。
  他们是相爱的,对吧?盛时对谁都淡淡的,但在他面前会哭会笑,会讲很多话,也会在乎他的感受。他们也是快乐的对吧?他们认认真真接吻拥抱,肌肤相亲,彼此的身体感受也默契,至少他是爱得神魂颠倒,快乐得忘乎所以。
  可是依然有什么地方不对,就是不对。盛时身披千层铠甲,他摸不到他的软肋,看不透他的灵魂,他觉得自己抓不住他。
  以前用上一切美好词汇,都觉得不足以描述盛时,如今总算找到了:海市蜃楼。
  完美,缥缈,可遇不可求的海市蜃楼。
  盛时到处找家门钥匙,急出一头汗。他从来不乱放钥匙,一般就放在进门鞋柜上,但今天偏偏鞋柜上空无一物,他不知道是不是庄晏走时顺手带走了。
  他满屋子乱窜,路过阳台时怔了一下,说好送庄晏的西红柿和小白菜,刚长出来没三寸高,他们就去了宁江报道地震。等回来后,缺水少肥的,天也冷了,最终也没能结果,就被秋风薅成了一把枯叶子。
  就像一个未来得及兑现的誓言,一颗没展露就被憋死的真心。无端让盛时生出几分“不吉利”的迷信来。
  最后他决定不带钥匙出门了,庄晏是带了钥匙的吧?他应该带了吧?
  如果他也没带,那就没办法,撬锁吧。
  正在换鞋时,门锁转动,冷风从门外灌进来,庄晏拎着一包不知道什么东西站在门口,面无表情地看着弯腰穿鞋的盛时。
  盛时喉咙一动,“……你回来了。”
  庄晏没理他,关了门拎着东西进了厨房。盛时保持着僵硬的姿势站在门口,半天不知该作何反应。
  庄晏一从厨房里出来,盛时就叫住了他。
  “庄晏!”他有点急,心跳的有点快。“聊聊。”
  庄晏踱到沙发那边坐下,“聊吧。”他说,一夜没睡,他眼睛通红,胡茬泛青。
  盛时仔细斟酌着从何说起。他有一种过堂的感觉,自己是那个战战兢兢犯人,对面那位主审官,他只给自己一次辩解的机会。
  “我在来京城之前,是在花城。”他突然脱口而出。
  “我和楚云帆其实早就认识,只是没见过面。”第二句。
  “我也不是花城人,我老家在六盘水。”第三句。
  如果这是一篇报道,此刻已经被编辑毫不留情地打回来重写了。他说得颠三倒四,毫无逻辑,一会儿说起老家,那是个矿产丰富的地方;一会儿又说起林嘉良,那是他整个学生生涯中最好的朋友。
  至于他和施清远那些恩恩怨怨,掰碎了揉烂了,拉拉杂杂地掺杂在叙述里,好像这样就能让那场感情显得不那么可悲,结束得也不那么……荒谬。
  他人生中第一次主动结识别人,就是施清远。
  直到高中毕业,母亲去世前的十多万,还剩六万。卫南山算了算,不多,但大学学费肯定够了。
  离开家乡时,别人都是父母送到学校,他是老师送去了火车站。老师说,去吧,出去就别回来了。小山,你是金子,要发光发亮的。
  学费有了,生活费还没着落。卫南山把学校论坛里所有兼职都看了一遍,最后选择了去图书馆兼职。无他,就为整理完之后,可以安安静静地窝在图书馆看书。
  当然不是单纯只为读书,他从来是有的放矢的人。图书馆工作不太累也不太忙,他在阅览室把能找到的可以投稿的报刊都翻了一遍,然后买了一台二手笔记本电脑,开始写文,投稿。
  一开始是简短的书评、影评,一篇一两百,慢慢地,约稿越来越多,到大学快毕业时,新媒体异军突起,他一个月的稿费比花城应届毕业生平均收入都高。
  除了读书写稿,他也就打打架子鼓。被林嘉良忽悠进乐队后,两人双双发现自己被骗——卫南山以为林嘉良的乐队真如他吹得那般天花乱坠,林嘉良以为卫南山的鼓打得像他的长相一样又帅又飒。
  结果乐队是八流乐队,鼓手是菜鸡鼓手。
  林嘉良读的是本硕博八年的医科,这家伙脑子好,别的医学生头发都快薅光了,他还能抽出时间来搞乐队。卫南山大四时保了研,花在练鼓写歌上的时间就多了些,有天他和林嘉良在排练房里等其他人,突然有人探头喊了声“林嘉良”,他抬头瞥了一眼,就移不开眼睛。
  那是个高大英俊的男人,西装加身,挺拔深邃。跟他相比,大四的卫南山青涩得像个中学生,临床实习的林嘉良就像个憨憨的书呆子。
  他忍不住问林嘉良,“谁啊?”
  是林嘉良的朋友,本科也是他们学校的,在国外读完研回来找他吃饭。
  接下来就是顺理成章地跟林嘉良要到电话号码。那个人叫施清远,卫南山给他发了两条信息。第一条是,你好,我是林嘉良的师弟卫南山。
  第二条:周末我要去罗浮山,你有兴趣爬山吗?
  就这样在一起了。
  他一直都知道施清远家好像挺有钱的,可这跟他有什么关系,他又不是女生,得嫁人生子寻个依靠,施清远有没有钱,他不在乎。
  施清远对他是真好,卫南山本科临近毕业时接到医院电话,医生说他的老师癌症晚期,就这几天了。他大半夜地跑出学校去,一家家找烟酒专卖店买茅台。那会儿施清远都开始工作了,听说他大半夜跑出去找酒,开车满大街找他,又托人弄了两瓶茅台,一大早开车把他送到机场。
  在老师的病床前,他坦陈了最后一件关于自己的人生大事,说老师,我有了喜欢的人了,他是个男的。
  老师叹气说,小山,这条路不好走,以后有委屈,老师照看不了你啦。
  施清远说,没事,老师照看不了你,还有我呢。
  再后来,施清远咆哮,你这报道捅出去,咱俩就完了!没以后了!明白吗?
  然后施清远就出手阴了他。直到那时,他才知道,原来施清远这么有钱,背景这么深厚。
  他断断续续地说,大概有些细节被自己刻意忘掉了,乃至于今天讲起来,自己也有点疑惑。
  他真得说过要给自己一个家吗?大概是说过的吧;他真的爱过自己吗?大概,也是爱过的吧。
  说一句铠甲就被剥掉一层,剥到最后只剩淋漓血肉。不是说,当一个隐藏太久的人终于抛弃伪装讲出真话后会轻松吗?为什么他能感受到的,还是一句一刀的凌迟。
  他什么都没了,秘密没了,铠甲也没了,只能等着庄晏的审判。
  庄晏沉默地听着,他好像有很多问题想问,但等盛时说完了,又好像什么都不想问了。过了很久,他终于沙哑着开了口:
  “为什么不报警?指控记者收黑钱写虚假新闻,是要有证据的。他煽动网暴、造谣你被包养,你为什么不报警?”
  盛时苦笑,“报警?那么贵的衣服鞋子手表书包,是穿在我身上吧?车我也开过,豪宅我也住过,我说不清。网民也不在乎。至于收黑钱写假新闻,当时这事捅到了记协和纪委,下来调查时,我的采访对象临阵倒戈,说是收了我的钱,按照我教的话配合采访——这话也一点错没有,我给了他两千块,因为他说他爸受不了刺激住院了,他身上没那么多现金,我就垫给他了。”
  “就两千块。”盛时的嘴角噙上讽刺的微笑,“我真的……一点证据都没有。庄晏,我证明不了我是清白的。”


第51章
  庄晏就这么直愣愣地坐着,得知真相后他开心吗?似乎并没有。
  那吐露隐情的那个人,他轻松了些吗?似乎也没有。
  也是,盛时那种把自尊看得比什么都重要的人,今天也是被自己逼急了,才会把这些往事都抖出来。
  他艰难地开口,“所以,你是被处分了吗?”
  盛时摇头,“你说什么样的处分?公开处分通报没有,我主动辞职了。听说本来是要公开处分的,为了颜面也就那么算了,就吊销了我的记者证。”
  网上爆出来料和照片没有他正脸,文字半遮半掩又很有指向性,大家都知道是岭南才子卫南山,但就是谁也没法证明就是他。分寸拿捏得刚刚好,正好卡着他,既让他麻烦缠身,又留有一线生机,不至于把他逼上绝路。
  只是逼得他无声无息地被吊销执业资格证,无声无息地离开花城。
  卫南山五年内都没法再申领记者证了,盛时呢?
  庄晏想安慰他,其实随着新媒体的发展,早就不是有记者证才能采访的时代了。人人都能采访别人,人人也能去找到渠道发声,很多媒体圈大佬早就不屑于那个小本本。
  但对盛时来讲,那个证的意义不一样。那是他自入行伊始,对自己的职业暗暗许下的承诺。
  理性中立客观,公平公正正义。
  是母亲去世之前拉着他的手忏悔,小山,妈对不起你爸,也对不起那个记者同志。人啊要说真话,不然一辈子良心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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