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都是黄沙,他光是张口讲话都觉自己吃了一嘴沙子。
“真他娘的操蛋。”
孟惊魂摸了摸干裂的嘴唇。
七个堂主除却他和天衡,?其他都已换过一轮,没怎么享受过中原的青山绿水,也不曾见过血刹宫如日中天的模样。只有他们这些资历深的老人知道,?他们从多么好的地方退走出来,吃了不少本不该吃的苦。
“真想回去呀。”
也不知是不是他太想念中原的缘故,?甚至觉得中原人的血都比此处好喝,尤其江南一带的童男童女,皮肤滑嫩,最好下口。
孟惊魂看着宫人中面容齐整者,舔了舔唇。
“堂主,前边有个茶摊。”
就在这时,?往前探路的哨人往回传来消息。
离得近的宫人听到声音,?纷纷看向孟惊魂,?眼中满是期待,渴了那么久,?想喝点什么的可不只孟惊魂一个。不过他们自己也清楚,茶摊才多大的地方,?他们能喝到茶水就不错了,其他东西怕是想都不敢想。
孟惊魂听到消息,?打消了吸食宫人的念头,让行队加快步伐,赶到了所谓茶摊前头。
那茶摊比孟惊魂想象中还小,破烂的棚子挡不住三五桌的地盘,茶炉前只要一个佝偻老者和一个少女。
少女皮肤干瘪发黄,?唇色紫白,左面上有一大块红色胎记,看人时躲躲闪闪,生怕别人看她容貌,只躲在爷爷身后做事,干活的动作倒算麻利。
也是,在这地界,若真是个手无缚鸡之力又相貌妍丽的少女,只怕今日出现在这里,明日就会被人掳去,怎么可能留在这里安安宁宁地端茶送水。
孟惊魂和几个随身弟子坐到茶摊中,让其他宫人在茶摊外席地而坐,稍事休息。经营茶摊的爷孙一见他们相貌打扮,手便哆哆嗦嗦起来,显然认出他们是血刹宫人,不敢冒犯得罪。
孟惊魂只一句:“老汉上茶。”
那孙女便立时重新烧水,要为他们献上新茶。
孟惊魂此番去了一趟蜀中,难得享乐,于是归途之中愈发寂寞难耐,血刹宫人因功法缘故,未练上乘者獠牙突出,相貌丑陋,上乘者中倒美女如云,却不好被他轻易享用,如今已是烦闷好些时日,竟忍不住打量起这茶摊孙女来。
若是忽略胎记皮肤,细看五官眉眼,这孙女眉似远山,眼如秋水,琼鼻樱唇,脖颈细长,怎么看都是美人胚子。
孟惊魂登时想到那个投奔血刹宫的易容高手傅萱,他是怎么说的来着?
孟惊魂一边回想一边继续用目光肆无忌惮地扫过茶摊孙女的身子,发现她身材高挑,纤秾合度,除却那些外在的,好修饰的地方,几乎无一处不美。
这样的人多半有所易容。
原是在扮丑。
想一想他们爷孙做生意的地方,也不是不能理解被迫用这种手段来保护自己。
孟惊魂来了兴趣,心情也随之好转,打算等小美人过来时摸摸小手,用那小老头的性命逼她卸去伪装,就着那清水芙蓉的面容酣畅淋漓一番,再物尽其用地喝干她的血。
就在孟惊魂出神之际,茶摊老儿端上茶水,对上他的目光,颤颤巍巍地后退一步。孟惊魂没工夫注意他,目光环视一周,这才发现那茶摊孙女去为宫人送水,而那些宫人,没一个有眼光的,见到孙女的胎记,连多看她两眼都不愿意。
孟惊魂将这一切看在眼里,洋洋自得于自己的眼力,飞快喝尽杯中茶水,对着孙女的方向喊了一句:“小姑娘,再给我上杯茶。”
那孙女闻言身子一颤,飞快转头看他,又低头应是,显然害怕极了。孟惊魂就喜欢她们从枝头被采撷下来之前的娇弱胆怯,愈发口渴起来。
他还想再说什么,却听见茶水倒入杯中声响,回头一看,发现是那老儿不知天高地厚,胆敢代替孙女为他倒茶。
孟惊魂大怒,一掌拍在桌上,将这破烂玩意拍得四分五裂,道:“你听不清楚我叫谁倒吗?”
孟惊魂一点也不介意先将这小老儿杀死,烧水煮茶算什么难事,真将人杀了,挑几个弟子干活就是。
小老儿被这阵势吓得连连后退,弯身从地上捡起碎掉的茶杯,让孟惊魂看不到他恐惧的神色。
孟惊魂还想再说什么,就见少女朝她爷爷奔来,弯身扶起小老儿,转身看向他。
孟惊魂甚至微微调整了坐姿,以便更好看清少女双眼含泪恳求他手下留情时的姿态。
他见少女看着他,在心中自动剥去那层带着突兀胎记的泛黄皮肤,发现对方哪怕面无表情也显动人,心中愈发期待。
少女将手伸至脸边,向他看的最后一眼意味颇为不明,孟惊魂分辨不出,便觉脉脉含情,只见她撕下泛黄面具,露出白皙底色,再往下,清清楚楚露出的半张脸清丽脱俗,犹如神女,比他想象之中还要更美。
少女的手没有停,继续撕下最后半张面具,露出比面具胎记更为可怖,青紫黑纹虬结错盘的右张脸。
孟惊魂吃了一惊,胃口大倒,比起察觉形势有异,更先感到的竟是期望落空的愤怒交加。
汀兰打量一番在场众人神情,除了惊讶嫌恶之外,没看到太多别的表情,转向一旁还未卸下易容的谢连州道:“看来她没骗我们呢。”
谢连州和汀兰刺杀血刹宫少主和堂主之事,在西域血刹宫是人尽皆知,他们的身份和武功也被查得七七八八,只有前往蜀中的孟惊魂不知此事。
曲文心承诺拖延为孟惊魂送信的人,要谢连州和汀兰帮忙杀了孟惊魂,作为报酬,她很快也会拿出自己的诚意。
曲文心不知道杀死孟惊魂本就是谢连州要做的事,两人也乐得将这看作“他们向曲文心表示的诚意”。
如今孟惊魂一行人的表现,恰恰证明了他们确实不知谢连州和汀兰大闹血刹之事。若是他们知道,这杯水就不该这样自然地喝下,看到汀兰时也不该这样镇定。
血刹宫人不会中毒,可蛊毒从来不是真正的毒。
孟惊魂看着汀兰气定神闲,一扫方才谨小慎微的模样,终于察觉不对,再看一旁本该佝偻的老儿慢慢挺直身躯,露出足以令人感到压迫的身量。
谢连州慢条斯理地卸下易容,面上虽还留着点灰,却抱难掩清隽之容。他走到孟惊魂身边,道:“堂主可还能运气?”
这是汀兰曾经拿来对付谢连州的蛊虫,如今却进了孟惊魂的肚子。
孟惊魂听到谢连州这么说,立时运气,却只觉丹田一片疼痛,游丝一般的气息都难以提起,再看向茶摊之外,血刹宫人早已躺倒一片,捂着肚子哀嚎不已。
汀兰笑眯眯道:“你肚子里的蛊可比他们肚子里的金贵许多。”
孟惊魂腹中藏着散功蛊,让他提不起气来,其他宫人腹中则是断肠蛊,让人疼痛不已,犹如断肠。
虽说谢连州觉得孟惊魂也只配得上断肠蛊,可要汀兰来说,像他们这些武功高手,忍痛不算难事,还是散功最为稳妥,能让谢连州少花些力气。
谢连州懒于去看孟惊魂的反应,长刀一抽一收,这为祸多年的血刹堂主便人头落地。
他死得那样轻贱,就像过往那些死在他手里的人一样。
茶棚中其他宫人一边捂着搅疼的腹部一边向旁爬行,几乎实在凭着本能逃跑,可这样又能跑多久。
汀兰看见了美丽的刀光。
她撑着脸,看谢连州解决一个又一个祸害,突然,她的余光看到些不一样的东西。
汀兰转过脸,看见一个身量不高的血刹少年强忍疼痛,捂着腹部往身边宫人身上插了一刀,将他捅到断气,在旁人反应过来之前,还想再往别的宫人身上捅刀。
汀兰看得好奇,朝少年走去,远远喊了一声:“你在干什么?”
少年没能躲过那些反应过来的宫人的反击,挨了一刀,流着血连滚带爬往前,对汀兰道:“我是为了保命才进入血刹的,你们能放过我吗?”
汀兰道:“如果我说不呢?”
她并不知道这个少年是否可信。
少年笑,满嘴都是血:“那我也杀了杀死我爹娘的凶手,死得其所。”
汀兰突然有些动容。
就在这时,谢连州走来,他看了少年的眼睛一会儿,搭上他的脉,最后道:“你走吧,不要再回血刹。”
少年没有说谎,他连血刹的武功都没有习。
少年回头看了一眼那具尸身,仰天大笑。
就要离开之际,汀兰拉住他的袖子,喂他一只医蛊。
少年怔怔,看向朝剩下宫人走去的汀兰和谢连州,看到许多许多血,好像血刹宫曾经做的那样。可这一次,他觉得这片漫布黄沙的土地或许还有救。
如果血刹宫彻底消失,他的家乡能够拥有一片属于自己的宁静土地吗。
第133章 出卖
“你的伤好些了吗?”
季瑶看着脸上仍然少些血色的秋月,?颇为担忧道。
秋月看着她,点点头,脸上显出些孺慕来。
自季瑶为她向曲文心求药以来,?两人时有交谈,季瑶偶然说出自己曾有一个妹妹,同秋月一样在眼下有枚小痣,?有时看她会想起自己早亡的妹妹。自那以后,两人亲近许多,?秋月虽仍唤她堂主,有时也会僭越,关心她衣食住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