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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中月 (funny2333)


  “哎,哎,我算哪门子班主,只是帮忙打点罢了,我们东家好说话得很,您放宽心吧!”杨七郎同中年男子说了会儿话,又扭头扬声催促起来,“赶紧,砸完雷碗了,红煞神得登台了,公鸡呢?在谁手里?”
  “在这呢!”
  “赶紧送过去,别误了时候。香烛备好了么?”
  小院之中,人声嘈杂,杨七郎交代完了,又亲自捧了供案,急急忙忙往小院里去了,倒也没来得及认出来客。
  梅洲君也没去打搅他,脸上微微带笑。宝丰社就很少有这样坦坦荡荡的光景。偌大戏班里,仅有一张张见不得人的戏单子,到处是聋的伶人和哑的戏。那种浮在表面的热闹就像窗户纸,拿指头一戳,就是一个深不见底的血窟窿。
  陆雪衾死后,冰销雪散。当年种种成了仅限于二人间的一笔烂账,其他地方却是渐渐敞亮起来了。
  陆白珩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不知为什么,竟被他眼中这一点笑意刺痛了,整个人打了个激灵,像是从一片昏头昏脑的迷梦中惊醒过来。
  “你在笑什么?”他突然问了一句。
  梅洲君回过神,笑道:“我师父在的时候,常说要把戏班交给我,带他们好好唱戏,安安生生过活......难得见他们这个样子。”
  陆白珩忍无可忍,一手抓住梅洲君的手臂,压低声音道:“摆脱他的影子,竟然能让你这么......这么快活么?”
  陆白珩到底年轻,心里藏不住事,兄长之死几乎成了他心头一根毒刺,只等着溃脓之痛慢慢淡下去,不料这份情和恨只是他一个人的,旁人只觉如释重负。他愤懑之余,心里还有些说不出来的恐慌。
  “玉小老板......”
  陆白珩一下就把头扭过去了。
  “玉小老板,”梅洲君慢慢道,“你不是知道么?我们不是一路人,彼此之间......可敬不可悯。”
  陆白珩怒道:“那你也是他的姘头!”
  他越想越是发冷,只觉梅洲君那双眼睛看着如明镜一般,却寒得照不出人影。他既恨他无情无义,又怕他无情无义,心里闹得厉害。
  梅洲君知道症结所在,也明白这年轻人对背后的隐情一无所知,但以他的玲珑心思,却破天荒地没再去宽慰对方。奉秋被他们两人间没头没脑的争端吓了一跳,眼珠乱转,终于找着了个打破僵局的救星。
  梨药正侧对他们,蹲在小院边。一只白羽鸡缩着双翅,凑到他掌心里啄米,这小孩儿脸上粉扑扑的,说不出的安逸。
  “梨药!”奉秋一下扑过去,抓住他的双肩,“看看谁来了?”
  梨药吓了一跳,急忙扭过头去,在看清楚来人的一瞬间,一下就跳了起来:“师哥,珩哥!”
  那白羽鸡在他这一声叫唤里,扑楞楞飞窜起来,慌不择路间,竟是一头撞向梅洲君,脚爪紧抓住他的胳膊,尖喙在耳垂上轻轻一啄。
  它头顶上的鸡冠被一刀割去了,留下一道萎缩的长疤,梅洲君一晃神,竟然错认成了眉间的高红,那一团偏激顽艳的血气,从那个雨夜冲出,再次扑到了他的面上。
  哪怕到了这种地方,陆雪衾的影子依旧纠缠不去。
  他方才说的是实话。
  可敬而不可悯,更不可与之肝胆相照,交付真心。
  梅洲君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揪住白羽鸡双翅,斜侧里一甩。
  陆白珩正侧对着他,兀自生气,却被这一只惊惶的白羽鸡骑到了脸上,差点儿没窜起来。白羽鸡趁机拿喙在他鬓角上乱啄一气。
  陆白珩一把扇开它,脸上气得通红,也顾不得和梅洲君置气了,或者说,那股子心火一瞬间由暗转明。
  “梅洲君!你还派它暗算我!”
  杨七郎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了:“少班主?你们到了?”
  梅洲君应了一声,道:“师父的灵位在哪里?”
  杨七郎毫不奇怪他有此一问,道:“就在屋里,已经设好香案了。”
  梅洲君点一点头,道:“我先进去,给师父上一炷香。”
  陆白珩听他们这一番应答,心头火气倒也消下去了,只是有一肚子的疑惑,索性揪住奉秋道:“怎么回事?你们背着我接上头了?”
  奉秋挠挠脸,点了点他手中那三支香,道:“珩哥,你不记得了么?今个儿是师父的忌日呀,我们紧赶慢赶的,才赶在这一天唱开台戏,好让师父他老人家听个热闹。”
  陆白珩一惊,心里模模糊糊有了个影子。
  以奉秋这样活泼跳脱的性子,提及此事,也忍不住低落下来。
  “珩哥他又不知道,”梨药道,“就是刚出蜀地不久的时候,有一伙古怪人客上门,点名要听武丑戏。你们那时候都不在,是师父唱的,开唱前突然匆匆要我们快走......师哥赶过去的时候,就只听到了一声枪响,房子也烧起来了。后来我听师哥说,那是龙川寿夫的人追过来了,有了师父的周旋,他们才得以永绝后患。只不过......只不过......师父唱的最后一出戏,是时迁偷鸡,他最喜欢唱这一出了,老拿来逗我们,可惜没能唱完......”
  “我唱不好,”奉秋忽而道,“我一唱这个,心里就发颤,总怕听见一声枪响。”
  梨药道:“你跟师哥学学?”
  奉秋咕哝道:“他也总是烧着舌头。”


第96章
  “烧着舌头?”陆白珩大为稀奇,“他也有这种时候?就你们师哥这张嘴,无风也能掀起三尺浪,火见了他躲还来不及呢。”
  梨药小声道:“师哥也不是天生就会唱戏呀。”
  陆白珩一下就被他说哑火了。
  他突然意识到,他所见的从来都是梅洲君的某个侧影,这也不能怪他有失偏颇,是这家伙异常狡黠,总如水中月影一般,闪闪烁烁的,从来不肯正脸示人。
  梅洲君仿佛天生就是会唱戏的。
  这是什么时候留下的印象?
  是......
  那还是前几年的事情,当时陆雪衾刺杀了力行社的首任书记长陈胪,力行社草创初成,根基不稳,差点就此分崩离析。不料陈静堂趁势上位,铁腕立威,兄弟二人在其党羽的疯狂追杀下,一度退到西南一带活动。
  那时候陆白珩对他大哥是畏大于敬的,哪怕同为陆氏遗孤,两兄弟也很难说得上亲近。关于陆雪衾的少年时期,他所能回想起来的,就只有寒室孤灯下,他哥半明半暗的一张脸,各种鬼魅般的访客,深夜里听不懂的密语和纷争。
  不论是陆雪衾,还是他父亲的旧部,都是一群走在黑暗中的人,身上永远萦绕着风雪般的寒气。他从记事起就被那种“死志”所震慑了,方知复仇乃是拼却一生,为死者而死,最终带着一点可怜的、说不出是痛是快的报酬,消融在黑夜中。
  他是决计也不会想到,他大哥竟然还有被重赋七情六欲的一天。
  当时为了联络旧部,陆雪衾设法掌握了一个位于川湘铁路沿线的电报支局,两省交界处向来是各路军阀角逐之地,力行社鞭长莫及,偶尔有几路追兵,也被兄弟二人引开,处理得一干二净。
  这种刀锋上的平衡没能维持多久,电报局里来了个奇怪的客人。那是个面孔青白瘦削的年轻人,举止畏缩,身穿长衫,却总是紧夹着两条胳膊。此人几乎每日都会来电报局拍一份电报,送往蜀地。其上大多是几句拼凑来的酸诗,盛赞女方面容,只可惜文采实在平平,每日翻来覆去都是什么“杏脸桃腮”“曲眉丰颊”“腮腻凝脂”,鲜有交心语。
  想必是两地交界处正值战乱,暂时断了信件往来,只能用电报一解相思之苦。
  这些电报都是由陆白珩发出的,他心里发笑,但碍于乔装,没去细问。只是年轻人连拍这么多封电报,迟迟没有回音,那种不安日形于色,甚至到了惊悸的地步。
  “有给我的么?”
  “有了么?”
  陆白珩抬头看了一眼,竟然被他深陷的眼窝吓了一跳,那简直是古书上撞见精魅的书生了,在情爱的催逼下,整个人日见枯槁。
  这年轻人精神恍惚,又朝他递送电报纸,蓝布长衫已被水洗得发薄了,肘腋间赫然是个拳头大小的破洞。要知道川湘两地的电报是每字一角,这么日日递送,恐怕早就把他那点儿家底抽干了。
  陆白珩再一低头,望见电报纸上竟然又是那几句酸话,什么“杏脸桃腮”,和前几日的一模一样,下意识道:“你不是拍过了么?”
  也不知这句话戳中了年轻人的哪块心病,他竟然大叫一声,跌坐在地上,脸色霎时间由青转白,没等陆白珩把他拉起来,他已经一把扯回了电报纸,没命似的逃出了电报局。
  陆白珩那时候就已经察觉到了一丝异样,偏偏那天夜里下了大雨,陆雪衾迟迟未归,电报局里异常昏暗,只能听见风雨一阵阵扑在窗上。他设法截断电源,托辞断电,独自留在局里抢修。
  当时的他绝对不会料想到,那夜大雨之中,竟然涌动着无尽的血腥气。
  等到后半夜的时候,他突然看见对面小楼上的灯光闪了几闪,突然熄灭了,那正是陆雪衾传来的一条短讯——可杀,勿妄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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