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醒睁大眼认真地说:“我第一次见到真的海狮。”
“我都没有来过水族馆,一直想来看一看来着。” 姜醒眼睛微微睁大,像在讲别人的故事,“小时候我爸单位发了我们省海洋馆的门票,不过都是教职工家属,他们都知道我家的事,没有小孩愿意和我走在一起,我不打算去,但是我又怕我爸多想,就自己在外面呆了一下午才回家。”
“后来的很多福利活动我也没去。” 慢慢就养成了他不再参加集体活动的习惯,主动与集体、团体保持距离,因为知道自己是一个不受欢迎的人。
“不过后来听回来的人讨论海狮和他们击掌的时候,我又有点后悔为什么不去。”
姜醒一直悔不当初:“他们讨厌我就讨厌嘛,我可以和海狮玩儿。”
裴律沉默了一会儿,喉咙滚了滚,声音很低,仔细听能听出一点苦涩:“那为什么后来也没有再去过?”
姜醒耸耸肩,没当成什么大事般地说:“没人陪我去啊。”
他方向感太差,找不到路,如果不是万不得已,他绝不单独出行,也绝不踏出大学城半步。
所以其实今天不是他陪裴律过生日,而是裴律陪他来水族馆。
“以后我陪你。” 裴律很轻很缓和地说,“还有什么想玩的吗?我陪你”
姜醒回忆了一下那个午后的幻想和当年的听闻,说:“他们还摸了鲨鱼。” 在他面前炫耀许久。
“好,摸。” 裴律纵容道。
“捞贝壳。”
“嗯,捞。”
姜醒一拍大腿:“还和海豚贴贴。”
“……,贴。”
裴律回国未久,不是很习惯这些新奇的网络用语,说起来有一种正儿八经的喜感。
姜醒哈哈大笑,小时候那点遗憾和不甘仿佛都消散了,被裴律一点一点、一件一件填满。
当年小小的姜醒被排斥被孤立,没有勇气坐上那辆乘满刽子手前往海洋馆的大巴,如今坚韧勇敢的姜醒有了裴律,陪他去看斑斓的热带鱼群,陪他探索海洋的奥秘,陪他把错过的梦全都找回来。
出馆的时候是黄昏,今日天气与姜醒推测得相差无几,微微出了太阳,云絮很厚。
水族馆外是个人民公园,中央有一片占地面积很的荷花池,垂柳下有游客在休息,裴律与姜醒靠在栏杆上吃咸蛋黄雪糕。
池塘里的荷花开得繁茂热烈,碧色叶盘、径直花茎、饱满瓣朵白中晕着粉,有蜻蜓立于花蕊,随风轻轻晃动。
有随老人出来散步的小孩儿在旁边背古诗,一首接一首。
“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小荷才立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
“菡萏香销翠叶残,西风愁起绿波间。”
由诗到词,背到后来的某一首,姜醒忽然贴近裴律神秘兮兮道:“她读错了,那是一个古今异音字,这里不应该念 chen, 应该念 cen,第二声,是美好的意思。”
裴律眼底升起很淡的笑意,他知道姜醒和一般语文都不太好的理工科生不太一样,他母亲是大学里中文老师,自小要他熟读古诗文,姜醒书包里甚至放着那种集全必背古诗的小册子,裴律问他说是失眠必备的催眠神器。
裴律逗他:“那你要不要去纠正她?”
姜醒很认真地思考起这个做法的可行性,一脸纠结,摇了头,又觉得有错不改严重违背科研工作者的底线和原则,所以最后他决定,派裴律去纠正那个还在摇头晃脑背诗的小孩儿。
裴律:“……”
姜醒看着那小孩儿一脸委屈巴巴、敢怒不敢言的表情,心里舒坦了,他和裴律是在施行好事,为提高祖国花朵的文学素养尽绵薄之力,遂大摇大摆扬长而去。
姜醒很豪气地挥手,发话:“今天我请客,想吃什么寿星随便提。”
裴律好笑,默默打开点评软件收藏夹翻出上次姜醒发过来说看起来很好吃的店。
请客的是姜醒,找路的还是寿星。
新民大排档开在岚江边上,S 市四面环海,岚江是面向内陆的护城河,也是东部地区唯一一条有海水注入的淡水河。
江面宽阔,水草摇曳,岸边紫荆梧桐一字排开,黄昏时分有那么点 “半江瑟瑟半江红” 的意思。
这边是老城区,树根底下有人摆摊卖西瓜,青绿深纹,藤打卷儿,拍起来 “砰砰砰” 脆响,湃过井水后又甜又沙。
还有人卖豆腐花和龟苓膏,搁了冰块儿,勺上蜂蜜,一大扣送进嘴里冰得人抖了个激灵。
裴律挑了个酒旗下的座,姜醒不是本地人,指着菜单上一菜名想问裴律,裴律接起一个电话。
他们靠得很近,所以能听到是叶逸在祝裴律生日快乐,说准备了惊喜,方旭梁番和以前玩得好的朋友都在等他。
姜醒听到这儿就没兴趣了,坐直了,微微拉开他与裴律之间的距离。
裴律看了他一眼,他假装没看到。
第36章 比黄昏动人
姜醒不喜欢听叶逸的声音,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一直不明白叶逸干嘛老用那种莫名其妙的怪腔怪调跟裴律说话,他不舒服(想打人)。
不过大概是因为他和叶逸结了梁子,所以看对方哪儿哪儿不顺眼,他也只是一个普通人,人类的缺点和狭隘他都有,无法免俗,也不想免俗。
他不要当什么心胸开阔的大圣人,他就要做张牙舞爪的维权斗士。
裴律在电话里淡漠回绝了两次,那头应该是锲而不舍再三邀请,裴律最后一次拒绝得很决绝,甚至有点不耐。
他挂了电话看到姜醒正一脸事不关己地喝茶,低头看了看自己空着的杯子,失笑,拿起来往他面前摆,略微板起脸问:“我的呢?”
姜醒缓慢地 “啊” 了一声,挺无辜地说:“我不知道你要喝啊。”
裴律语气幽幽,尾调上扬:“你不知道?”
姜醒撇了撇嘴,漆黑眼珠子乱转,没什么底气地小声说:“你不是要讲电话吗?”
裴律静静看了他几秒,倏然笑了,远处的江面传来汽笛声。
暮色四合,今日晚霞绚烂,姜醒比黄昏更动人。
裴律把凳子挪过去一点,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又重新回到最开始那样近了,姜醒往后仰了仰。
裴律敛眉,食指点了点杯沿,用很低的声音说:“今天我生日。”
姜醒想了想,很屈尊降贵地给裴律倒茶,茶的热气扑面冲上来,他不适地眨了眨眼,裴律迅速接过他手里的茶壶,问:“是不是眼睛不舒服?”
今天是姜醒第一次戴隐形,他查过资料,头几次戴最好一天不超过六小时,白天在水族馆的时候他也问了好几次姜醒有没有觉得眼部干涩或有异物感,姜醒都说没感觉。
姜醒半眯着眼,裴律仿佛一个和他生活了很久的人,对他的下意识动作习惯早有预判,在他又想抬手揉眼睛的时候先一步利落果断地握住了他的双手,另一只手抬起姜醒下巴,去看他的眼睛,又轻轻摩挲他的下颌,安抚意味很浓。
“你乖乖坐在这,我去洗个手,帮你摘眼镜。”
姜醒看不见,没有安全感,抓着裴律的衣角说:“那你快点回来。”
裴律抚顺他的脊背,承诺:“很快。”
裴律回忆了一遍视频博主总结的诀窍,很快就成功帮姜醒摘下了眼镜。
失去了清晰视线的姜醒又恢复了原本那副有点懵然的样子,但可能是由于平时都不戴眼睛,他眼睛还是很明亮,也看不出是近视,倒有点像神思出窍,会在某些时刻显得柔软和稚气。
裴律看他好像很喜欢那道藕蒸排骨,就把菜换到他离他稍微近一点的地方,他以为姜醒埋头在吃没有注意,没想到对方发现了,还很没心没肺地笑:“这要是在我家,你就要被我妈妈骂了。”
小时候姜煜觉得亏欠孩子良多,姜醒心脏又不好,所以对小孩儿颇为宠爱,好吃的菜都爱放到他面前。
陶诗觉得不行,不能搞特殊,但姜煜屡教不改,陶诗像面对课上最冥顽的学生一样板起脸来把父子俩教育了一通。
姜醒可委屈,也不是他要求的搞特殊嘛,想起来他母亲肃起眉目的神情,后怕地吐了吐舌头,小声跟裴律告密:“为什么我也会被骂啊。”
“还让我用毛笔抄古诗,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
“不过我爸更惨,抄经书。”
裴律很浅地弯了下嘴角,心里默默艳羡姜醒的家庭和父母。
不过大概也只有这样很有原则但又富有爱心智慧的父母才能养出姜醒这样的小孩。
内心富足有底气,外界的风雨无法侵损他的内核,有时候娇软,有时候锋利,是未经污染的璞玉。
他的父母在小时候的诡谲沉浮中将他保护得很好,但裴律希望,这件事情往后可以由他来做。
因为姜醒很珍贵。
这样一颗剔透的美玉蒙尘是非常令人遗憾痛惜的事情,他不想看到,也不允许发生。
亦或是,其实是裴律本人,也想要拥有、收藏这块美玉
所以,他对姜醒说:“那在外面不这样,在我这里可以。”
裴律的声音太温柔,像江面的泛了涟漪的湖水,姜醒想了想,觉得这个特权有点令人心动,就点头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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