蛋糕四周都站着人,在烛火映衬下看得不太分明,像是一道又一道的影子。
楚青荣正想吹蜡烛,忽然半空中响起若有似无,听不太真切的歌声,如怨如慕,如泣如诉,余音袅袅,像是黑夜幽灵。
他整个人都僵住,有些不敢置信地瞳孔皱缩,跟他一起脸色发生变化的也有楚柔,她猛地回头,那张保养得极好的脸宛如出现裂痕。
除他们外,其余人都很正常,楚夫人还面带微笑地推了楚青荣把:“干什么呀你?快吹蜡烛呀,大家都等着呢。”
蛋糕在宴会厅正中心,宾客呈圆形分散围住他们,黑暗里,烛火映在他们每个人眼底,发出荧荧的光。
楚柔迅速靠近楚青荣,低声喊了句哥,楚青荣活到这把年纪,该见识的不该见实的都见过了,很快恢复镇定。
他拍了拍楚柔以作安抚,然后吹灭蜡烛,开始许愿。
好似真是他错觉一般,那歌声在灯光亮起的瞬间,宛如潮水消退。
安静得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楚景望着楚淮、楚柔、楚夫人一起跟楚青荣握银刀把蛋糕切开,奶油顺着切割开的蛋糕面淌下来。
一家人其乐融融,仿佛十分团结友爱。
楚景看着觉得无趣,他喝了些酒,有些微醺,有人过来找他应酬谈生意。
半夜时,这场生日会也马上要结束,他没打算在楚宅过夜,叫了司机,驾车离开。
窗外红红绿绿的光如流水般从车身滑过,他喝了酒,抵着车窗,脑子里满是项目数据,分析报表之类的东西。
有那么一瞬间,从大脑深处缝隙里隐约浮现个念头,他好像忘了点什么。
但楚景这个人,重要东西他一向记得牢固,没记住的东西都没放在心上,没记住,那就是丝毫不重要。
那也根本没必要费神去想。
*
二楼客房内,宋知夏半趴在床上,浑身一阵接一阵地出冷汗,他遏制不了自己身体往床下滑,胃部不住翻搅,宛如铁刀,翻涌上来的,满是血腥味。
房间里空调没开,他尝试打开,迎风吹来冰渣,他又挣扎着关了。
这么大一个宅子,似乎根本没人记得还有人被关着。
一整个晚上,宋知夏滴水未进,胃疼已然到达他身体所能承受的极限,他忍不住干呕,却什么都吐不出来。
真狼狈啊,宋知夏忍不住想。
要是死在这儿,太不体面了。
楚景既然想给他教训,必然不会让他好过,但应该不会关他很久。
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宋知夏几乎失去知觉,他开始怀疑,楚景真的记得他把他关在这儿了吗?
凭着最后一丝力气,宋知夏摸出手机,此刻他额头已被汗水浸湿,连眼睫都被打湿了,嘴唇更是毫无血色。
他打开通话界面,找到楚景联系方式,正准备拨出去时,又迟疑了。
宋知夏退出页面,打给陈叶。
漫长的嘟声,宋知夏蜷缩成一团,苍白无神地望着天花板,他努力贴近手机。
快接电话。
手机响到最后一秒,因为长时间无人接听挂断。
仿佛虚空中某根救命蛛丝轰然断裂,把生的希望彻底灭绝。
宋知夏踉跄爬起来,艰难走到门边,用力拍门。
但一个胃疼得受不了的人,又有多大力气?
已然半夜十二点,整座府宅归于宁静,没有人在意这宛如蜉蝣撼树的动静。
宋知夏彻底疼到失去知觉。
*
楚宅里的人一夜没睡好觉,楚青荣很早爬起来,去山上散步。
佣人每早六点准时开始给各个房间打扫卫生,从一楼打扫到二楼,在经过某间客房时,她正准备开门,忽然发现门被锁了,她轻轻咦了声,敲了两下,礼貌性问道:“有人吗?”
没有得到回应,里面或许有人,佣人不敢擅闯,于是去打扫下一间。
就在她转身时,忽然听见极其轻微的,如果换了任何一个粗心的人或许压根不会发现的动静。
佣人靠近那扇门,又尝试敲了下,里面传来回应。
有回应,但没声音,佣人只觉不对劲,她转身大步离开找钥匙,然后返回,用应急钥匙把门打开。
刚打开门,她便看清门内场景,门边躺了个人,脸颊惨白如雪,胸口起伏微弱。
她吓一跳,赶紧打120急救电话。
楚老爷生日会后第二天有人在楚宅昏死过去,这事如柳絮般传遍楚宅上下。
楚青荣刚好散完步回来时,就看见医护人员抬担架从自家门口出来,担架上躺了个青年,手垂在外面,正在挂点滴。
尚未清楚这是什么情况,擦身而过瞬间,他看见那人的脸。
巴掌大小的脸埋在衣领里,淡蓝眼眸像是失去生机的宝石,似有所察,青年偏头,目不转睛望向楚青荣。
楚青荣呼吸一滞,那些纷繁杂乱的念头如荒草疯涨,昨晚幽灵似的歌再度在耳边回响,他整个人被钉在原地,直到周围人喊他好几声才回过神来。
刘姨一脸担忧地望向楚青荣,把昨晚楚景带宋知夏回来的经过全都讲了遍,她道:“这很奇怪的呀,怎么大少爷走了,他朋友还在呢?这件事最好还是跟大少爷汇报下。”
楚青荣魂不守舍地一摆手,往屋里走:“他的事我不管。”
这两父子的相处模式一向如此,刘姨没办法,还是打电话给了楚景。
今天是楚氏集团开例会的日子,楚景从一大早开始电话就没停过,全是手底下各分公司打来的。
接到刘姨电话时,他刚听完汇报,有几分钟休息时间。
刘姨知道他忙,不说废话,直接切入正题:“大少爷,昨晚你带回来的朋友在房间里晕倒了,今天被佣人发现刚送医院。您要不要让人去看看?”
昨晚带去的朋友这几个字在楚景脑海里转了转,然后才缓慢地浮现出宋知夏的名字。
哦,昨晚他关了宋知夏,却忘记了把他放出来。
楚景松了松袖扣,身后秘书止步在一米远左右位置,请示道:“楚总,有件事需要您定夺……”
他随意比了个手势,秘书点头,然后便退下去了。
楚景开口问:“人死了吗?”
刘姨讷讷道:“那肯定不至于,医生说是急性胃炎,挺严重,再晚点会肠内出血。”
楚景声音四平八稳:“没死就找医生治,打电话给我做什么?我去看了就能让他好起来?”
可那毕竟是你带回来的人呀,昨晚笑起来那么温文尔雅一个人,今天倒在地上不省人事,难道关心一句不应该吗?
刘姨被噎了下,无话可说:“那我等会儿打电话问问好了。”
楚景转身往会议室里走,身后一大群人随之跟了上来。
他最后道:“我很忙,这点小事不要来打扰我。”
挂了电话,手机停留在通话记录页面,楚景手机上一向消息多。
界面显示,昨晚宋知夏给他打了五个未接来电。
楚景觉得,这人可真是有意思,让他反思,还没个结果,自己却把自己折腾病了。
不愧是演员,戏真多。
第7章 07
等陈叶得知宋知夏在医院这个消息时,他赶紧往医院赶。
像宋知夏这种出名艺人,去次医院没狗仔抓拍不可能。
来到医院时,当得知宋知夏住的是普通病房,陈叶心已然凉了大半截。
他敲开医院单间的门,脚还没迈进去,就听见里面一阵欢声笑语,好不热闹。
走进去一看,看见宋知夏躺床上,病床旁边围了一圈,戴帽子拿相机,不是狗仔又能是谁?
医院病号服宽大,宋知夏整个人显得格外瘦弱,他正在打点滴,面色苍白,但精神还算不错,跟周围人谈笑风生。
见陈叶来了,他开口道:“这是我经纪人陈叶。”
“啊既然你经纪人过来了,那有什么事我们跟他谈就好了,你生着病,就不多打扰你了,祝早日康复。”
扛摄像机的摄影大哥说着站起身,还友好地跟宋知夏说了再见。
陈叶觉得这病房里的气氛有些过于融洽了,不像是明星跟追拍狗仔之间的宿敌关系,他要是再晚来一秒,这几人说不定就拜把子了?
他一脸懵逼地把人送出病房,把门虚掩上后又重新折返回去,把手里煲的粥送到宋知夏面前,压低声音:“你跟他们说什么了,他们怎么会这么听话?”
宋知夏眨了眨眼:“说我三天没吃饭,饿晕在路边被送到医院,他们都是好人,听完就相信我了。”
陈叶:“……”
这人生着病还贫?他抬手作势要打,最终落在宋知夏脑门上,轻轻拍了下。
宋知夏笑着躲了下:“他们想要我一个独家专访,这次医院事件就不曝出去。”
“我就说,”陈叶这才觉得正常,“现在你专访不知道多贵,他们倒是精得很。”
宋知夏打开保温桶盖子,里面装着香甜可口的浓粥,熬得入口即化,软糯生香。
他抱着保温桶发了几秒钟呆,浓粥热气氤氲,他眼睫格外漆黑。
宋知夏低不可闻地说了声谢,没让陈叶听见,陈叶拿他当自己亲弟弟,听不得他说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