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景微微仰头望着夜空:“不是。他学这个说可以跟女孩算命,胡诌跟对方是命中注定。”
可是在楚景眼,这些不过都是普通星星而已,他有太多事情要做,要跟楚家人勾心斗角,没有心思去抬头看。
宋知夏斟酌了下言辞:“他挺好学。”
深色星空倒映在男人眼底,他淡淡道:“我有点后悔当初没听他的瞎话。”
如果懂些星象学知识,他至少可以多跟宋知夏说些话,两人能待的时间更长些。
这声音很轻,他嗓子还嘶哑着,更低不可闻。
宋知夏模糊听见他开口,但具体说的什么没听清,他于是偏了下头。
“没什么,”楚景朝他一笑,“我今天很开心。”
他气场冷淡锐利,不太经常笑,那张脸严肃正经惯了,笑起来英俊而有魅力,让人怦然心动。
宋知夏往后稍微坐了坐,撑在屋檐上的手指不经意碰到抹温热。
他眼角余光瞥见被他碰到的手反过来握住他几秒,然后若无其事移开。
像是学生时代,偷偷暗恋男神的青涩少女。
宋知夏:……
他都在想些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
这个晚上过得静谧美好,看完星星感觉凉意后两人便从阁楼下来,回到房间后,楚景把宋知夏给他药草包挂到床边,果然再没了虫蝇声,一夜好梦。
宋知夏回房后洗漱了下,正打算歇下时,忽然有个未知来电打到他手机上。
他接起,电话那头先开始没说话,只有轻微呼吸声。
宋知夏觉得奇怪:“喂?”
“如果想知道林怡死因,”电话那头是个冰凉女声,“明早六点,过来见我,逾时不候。”
这声音机械冷漠,一丝情感都不带,说完后就径直挂了电话。
旋即,一个地址发到宋知夏手机上。
他依旧维持手握电话的姿势,表情凝固了瞬,那隐隐约约埋在心底的怀疑,以及这段时间调查的头绪,都在这个女声中轰然炸开。
——楚柔,他没找她,她反倒自己送上门来。
宋知夏这下彻底睡不着,他索性把行李箱再度翻出来,这次录节目他除了带随身衣物,生活用品外,还带了之前林怡写的亲笔信,以及她的照片。
失忆后每次骤然听见她名字或者消息,胸口总是沉闷得厉害。
潜意识总感觉有什么事没做完,在看见A市家被珍藏起来有关林怡的一切东西后,他基本可以确定,那件事与林怡有关。
也与林怡好友楚柔有关。
之前零零碎碎查过与二十多年前相关的事此刻连成线。
林怡跟楚柔关系很好,好到极有天赋的天才少女放着大把资源邀约不要,心甘情愿给楚柔当舞替,可惜不久后被爆出绯闻,于是退圈。
再然后她本可以拿荷花奖,最终冠军却是林怡。
最大的疑点是,明明林怡隐退二十余年,只靠开花店维持生计,这时候她生活平静,自给自足,也没有任何仇家,为什么会选择在家自杀?
宋知夏头疼得厉害,他感觉自己知道这些谜底,但因为失忆,关键线索全然丢失。
他头回如此痛恨自己什么都不记得。
明天宋知夏必须得去,他跟楚柔总有这么一天,他得把所有事情全都搞清楚。
现在是零点二十分,离六点还剩五个小时四十分钟。
第57章 57
关于楚柔, 宋知夏了解的信息并不算多,这一晚上他几乎没合眼。
等到五点半时,他睁开眼, 拿出手机看了看, 出门后往楚柔发给他的位置过去。
那位置是是在古镇往里走的山里,未经过开发,通往山上的路都是长年累月被采药种菜的人走出来的。
六点,天色已然蒙蒙亮,山间起了层薄雾, 从山脚到山顶杂草丛生,树枝歪斜。
雾气后隐藏未知, 能把时间地点定在这种地方的人, 绝非等闲之辈。
宋知夏呼出口气,步行上山,走了十来分钟, 在半山腰上看见处休息亭,在这种荒郊野岭也不会有正儿八经的休息亭, 不过是随手用木板搭的个能遮风挡雨的地方。
亭子里坐了个女人,身披纯白长斗篷, 长发散在身后,就这么一动不动坐着,跟女鬼并无分别。
也不知道她坐了多久,周身浸染薄薄寒气, 未靠近她便觉得背后发凉。
楚柔一偏头:“你来了。”
看见她模样,宋知夏吓了一跳,凡是裸露在外的皮肤,没一处好地儿, 不规则形状的疤痕张牙舞爪盘踞在她身上,狰狞难看。
楚柔定定望着他,望着那相似轮廓,熟悉眉眼,那抹浅蓝宛如沁在海水里的宝石,耀眼夺目,一如往年。
这一瞬她几乎分不清到底谁是宋知夏,谁是林怡,楚柔又嗤笑了声:“你终于来了。”
宋知夏静了静:“所以,我妈当年到底为什么自杀?”
“她本就该死,”楚柔脸上是置身事外的冷漠,“死了也让人不清净,真是祸害。”
宋知夏唇角掀起嘲讽的笑:“你以为她死了,她得到的一切就全都是你的了吗?真可怜。”
这句话精准直接,直戳楚柔心窝,她腾地下站起来,双眸冰冷,恼怒道:“那明明就是我的东西!”
宋知夏上前一步,他个头比她高,身高差带来隐隐压迫感:“你们同在一个公司,连经纪人都是同一个,当初她被爆出绯闻遭到雪藏,是不是因为你?”
青年脸上没什么表情,眼底有抹渗人的亮光,宛如月光下寒刃。
楚柔最讨厌他那双眼,初见时让她心惊,后来每次看,每次都让她倍感压力。
她红唇微掀,那满是死皮疤痕的嘴周皮肤皱成一团:“你猜?”
这两字与承认无异,宋知夏心中陡然火起,垂下手指不知何时已禁攥成拳。
他又问:“那之后荷花奖前夕,她双腿残疾,是不是也因为你?”
随着这句话,楚柔仿佛又看见那个不住旋转跳跃,美若天仙的轻盈少女。
是她,每次都是她,但凡她所站上的舞台,旁人就再也看不见其他。
可恨之极。
楚柔痛快承认:“是!她跳得太好了,人人都说她能拿奖,她是舞蹈皇后,年轻又有天分,前途不可限量,可没人知道,为了准备这场比赛,我每天练习十八个小时!”
这是二十余年来,她头次吐露埋藏心底最深处的秘密。
这颗黑暗又腐朽的种子埋藏得太深,从泥沼深处开出鲜艳夺目的食人花,一点点啃噬她心脏。
如今重现天日,仿若这沉沉压在她肩膀上的罪恶痛苦全然消失,化为阳光下一缕轻烟。
不消宋知夏继续逼问,她面上带笑,坦然道:“还有她自杀,你不是奇怪她为什么会自杀?那是因为我特地去拜访过她,带着奖杯。”
那个下午在她记忆里鲜活如昨。
时隔二十年,岁月在林怡脸上留下些许岁月痕迹,唇角眼尾都添上纹路,可那温婉柔和的气质却从她身体每个角落散发出来,拥有蓬勃生机。
一看就是过得很称心如意,可她什么都没了,丈夫死了,名誉没了,钱财只够温饱,她有哪里值得如意?
楚柔想不明白,正如她不明白为什么她什么都有了,这些年还是苍白又疲惫,每次想起林怡,总会心绪难平。
好似只有她彻底消失,那口堵在胸前的气才能顺出来。
于是她把跟谢衡上床的照片甩到她眼前,微笑欣赏林怡霎时天崩地裂的表情。
再拿出当年得到的奖杯,一字一句问她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一切如她所料,林怡是个脆弱得不堪一击的女人,面对如此沉重打击和羞辱,她选择用死来结束一切。
宋知夏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你这个疯子,就该去疯人院待着!”
他呼吸有些急促,眼前万花筒似的不住倒带她说的东西,这些似乎都藏在他记忆深处,但被打乱成碎片,纷纷扬扬,拼凑不到一起。
与此同时,他口袋里的纽扣录音机将这一切无声录下。
“这就算疯?那是你还没见过更疯的。”楚柔咧开嘴,露出森白牙齿,那是个扭曲到有些变态的微笑,她拿出张照片扬了扬,“要看这个吗?这个跟你爸有关系,哦,他死时你还小,对他也没什么印象了吧?”
宋知夏头疼得快要炸开,模糊看见她拎张照片晃动,他下意识往前靠近了步,想看清楚上面内容。
刚踏上一步,他骤然整个人悬空,脚底下并不是普通砖石,而是空心的!
宋知夏眼底倒映出楚柔脸上让人恶心的笑容,千钧一发之际,他伸手拉住她,两人重重往下坠落。
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头顶上的光微弱遥远,空气中弥漫新鲜泥土气息,虫子被重物砸落的声音惊扰,顺着洞穴壁往上飞窜。
又黑又沉的混沌里,宋知夏耳边落了道声音:“你爸爸被我勾引,经不住诱惑,跟我睡了。后来他因为这事自责,魂不守舍地过马路发生车祸。多年后跟你爸伉俪情深的你妈受不住刺激,自杀。”
那声音又轻又软,带着让人不寒而栗的温度:“那么你猜猜,现在我要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