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里走动的多了,她身子也好了许多。徐儒每日里倒是没有陪着,他不喜欢和老太太一起聊天,又和那些世家出身的人聊不到一块去,每日里在他这一亩三分地的小院子里看看书,写写字也很悠闲。
外孙贾琏大胜受封的消息传到陇南的时候,徐家的小院子里也着实热闹了许多。有些是冲着徐儒来的,有些则是冲着贾琏来的。
闹腾了一阵子,徐儒干脆关着门不让人进来了。
老太太被憋了一段时间,心里也烦了,嚷嚷着要出门了,一大早的梳洗好了就跑到院子里冲着正在练拳的徐儒嚷嚷,“哼,一把年纪了,打个拳头像打棉花似的,还好意思整日里关门练,就你那点东西,这辈子也甭想是我孙子的对手。”
想到她孙子贾琏,她心里有怨起徐儒了,“你个老不休的,要不是你整日里揣度我回来,我哪里能错过我孙儿回京。现在孩子回得这么久了,我都没见上一面,也不知还能不能见上一面了。
她说的凄惨,脸上也带着哀色,让徐儒的心也软了。他忙收住了拳头,跑过去给老太太顺着气,“哎呀夫人,他就在那里还能跑了不成?等过些日子你身子好了,为夫就带你回去如何?”
“我哪里不好了,你这死老头子,整日里诅咒我身子不好,你是不是让我早点没了,好另取娇妻美妾去?”
徐儒有些头疼了,自从这次老太太病好了之后,就有些矫情了,特别是回了老家后,跟那些老太太门唠嗑,见人家儿孙满堂,又说人家家里的夫君娶了多少娇妻美妾的,便怀疑起他的心思来了。他揉了揉脑袋,“夫人,为夫的心思这么多年了,你还不明白?”
老太太老脸一红,也觉得这些年来这老头子确实老老实实的,虽这么想着,嘴上却还要冷上两句,“哼,谁知道你这会不会晚节不保。那王惠家的老头子如今都知天命的年纪了,还讨了房姨娘呢。”
“……”
徐儒觉得老太太年轻时候的温柔娴淑全都随着年龄不见了,这年纪越发大了,才越发的显示出她的真实本色来。
他抹了抹额头上急出来的冷汗,指天发誓道:“行行,我像你保证,要是我有了其他心思,就让我徐儒不得好……”
“呸。”老太太一巴掌打在了徐儒的手臂上,“你想得美,还想比我早死,让我一个人晚年孤独了,你自己去下面找那些年轻鬼是吧。”说着说着,眼睛也红了。
徐儒说不出话来了,他伸手拥住老太太的肩膀,安抚道:“夫人,别担心,为夫不会抛下你的。”他又何尝不知道老太太这是越发的缺乏安全感了。当年为了生下女儿,再无所出之后,她便开始自责,随着年华老去,便开始没有信心了。虽然平日里没有表现出来,但是也是心中藏着事儿的。如今这一病,倒是让她都发泄出来了。徐儒觉得妻子跟着自己真是一辈子没过什么好日子。年轻时候跟着自己吃苦受罪,中年的时候死去了唯一的孩子,晚年了,才发现膝下孤独。他知道,妻子这时担心连自己都不要她了,她就是真的一个人了。
“夫人,别担心,谁都走了,还有为夫呢。咱们这辈子过完了,下辈子还要在一起,你可不许嫌弃我。”
“老头子,我想孙子了,呜呜……”她是真的害怕孤独啊,这辈子真是怕了。
“行,明天我就收拾东西带你回京都去,让臭小子搬过来陪着咱们过。”
“嗯。”老太太点点头。
宝珠匆匆忙忙的跑进院子的时候,正巧碰到两人腻歪着,脸上有些尴尬,“呵呵,奴才什么也没看到。”
“……”徐儒心里不得劲,这胖婆娘真是跟自己一辈子不对付了。老太太害羞的擦擦眼泪,“宝珠,何事如此慌张。”
“哦——”宝珠大叫一声,“哎呀,差点忘了说了,太太,孙少爷来了。”
“你说谁?”老太太不敢置信的问道。
宝珠脸上乐开了花,“就是含章小姐的孙少爷啊。”
老太太闻言,脸上大喜,回头拉着徐儒高兴道:“老头子,孙子来了,来看咱们了。”
徐儒嘴角扯了扯,“哼,臭小子还算有点良心。”脸上一副不自在的神色,眼里却满是慈爱和喜悦。
作者有话要说:世子爷现在正处于很苦逼的阶段,心里有爱有怨恨,有对前世的执拗,又有对今生的眷念。
☆、第七十四章
两老正要出院子去前面找贾琏的时候,便看到贾琏一身青衫从外面走了进来,清朗俊逸,温醇如酒。
“乖孙儿哟,你可来了。”老太太颤悠悠的跑过去了,一把抱住贾琏。她眼睛都湿润了,第一次如此的失态。
贾琏身子一瞬间的僵硬了一下,然后便放松了,回抱着老太太,“外祖母,孙儿来看你们了。”
“嗯嗯,来了就好,来了就好。”老太太站直了身子抹了抹泪,然后抬头看着带着笑意的贾琏。看了一圈,又心疼道:“黑了,也瘦了。我就知道在边关怎么可能舒坦,你这孩子啊……”
“我说你这老太太是怎么回事。琏儿这是为国效力,这是他的本份。”徐儒就是看不惯老太太对贾琏的宠溺,他都没有享受过呢。
老太太闻言,顿时努力,转过身子对着徐儒骂道:“你这老头子净说风凉话,为国效力,怎么就不见你去?”
“额……”徐儒抖了抖胡子,底气不足道:“老夫是文官。”
“琏儿是文状元!”
“……”徐儒瞪了眼贾琏,暗自对着他哼了一下。
贾琏见着眼前这一幕,心里也有了笑意。前世的外祖父和外祖母都是武将出身,两人斗了一辈子,最后却选择和对方死在同一天,生同床,死同橔。
对于贾琏的到来,徐老太太显然很是兴奋,这种精神一直忙活到晚上。徐儒担心她的身体,劝她去歇息,她却如何也不肯,偏偏要陪着贾琏看书聊天。
“哎呀,我说你这老太太,怎么就这么不听劝呢。”徐儒老脸都皱成一团了。
“哼,你个老东西自己去歇息去。”
贾琏见状,只得出声了,他温温的一笑,让老太太的心都软和了。只听他道:“外祖母,孙儿此来实为尽孝,若是祖母因为孙儿就身体抱恙,孙儿便成了罪人了。”
“就是,你不睡,琏儿也要睡的。”
老太太闻言,脸也垮了下来了,只得牵着徐儒的袖子,“好吧,那我明日一早再来看琏儿。”
徐儒忙不迭的答应,“好,明天一早就来。”
此时,贾琏哪里看不出老太太的异样。
老太太跟着徐儒走了,贾琏静静的坐在房里。过了一会儿,果然有了敲门声。他站起身子去开门,便见到徐儒站在外面。
徐儒的脸上很沉,带着几分纠结。
“外祖,可是外祖母之事?”
“嗯。”徐儒点点头,抬起脚就走了进来。
他刚进了门,就叹了口气,转身对着贾琏道:“想必你也看出来了,她如今神智越发不如从前了,时好时坏,发病之际,便如孩童一般。”
“是痴病。”
徐儒的眼睛红了,点了点头,“太医也这么说,就是从你母亲忌日开始的,本以为回了老家就能好些了,没想到她看到人家儿孙满堂的,羡慕了,这病就越发严重了。”
贾琏心里发胀,这世间对他真心者,除了贾赦便是这徐儒和老太太了,其中老太太当是最心疼他的。
“孙儿能为外祖母做些什么吗?”
徐儒定定的看着他,“琏儿,你如今是你外祖母的寄托了。她唯一就是希望你能开枝散叶,让你母亲的血脉得以延续。若是你有了几个孩儿,她心思定然也会恢复的。太医说了,心病还须心药医……”
说下了这番话,徐儒也不待多说了,他放心不下老太太,不等贾琏回复,便又抬脚出门了。
贾琏一个人坐在桌前,看着忽明忽暗的油灯,他的心也越发的乱了。
成亲生子,这本是很是寻常的一件事情了,若是不出那些事,也许他如今也娶了那王家姑娘了。可是……偏偏缘分又是这般的折磨人。他偏偏就阴差阳错的未能成亲,偏偏就遇到了那个人。
如今,与那个人的缘分,也该尽了。再好的感情,两人永远也不可能交心,也是长久不了了。他如今也该承担起自己在这个世界的责任了,娶妻、生子、繁衍后嗣。
第二日,贾琏早早的就到徐儒夫妻门外来请安了。
老太太一起床,就奔着门外,开了门正好就见到了贾琏那张温温的笑脸。老眼一下子就模糊了,冲了过去扶着正要下跪请安的贾琏。“孙儿,不用如此多礼。你的心意,祖你母受了。”
“礼不可费。”
贾琏跪着结结实实的给磕了几个头。
老太太扶起了贾琏,嘴里哽咽着,“真好啊,真好啊。”
贾琏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让老太太心里舒坦极了。
接下来的日子,贾琏每天都陪着老太太和徐儒,下棋,散步,说书,拜访亲友……贾琏名声在外,老太太带着人出去,这就让一群家中有待字闺中的闺女的人家给看中了,各个都旁敲侧击的打听着贾琏的婚配情况。
老太太笑眯眯的解答了——未曾婚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