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在公众号里看到,最近一周专家号预约全满,想要尽快看上专家门诊是不可能的。
他问了一下家里,他爸说可以托朋友问问,最后找到专家可以加号,看病时间是周五。
那天还是容潇的生日。
林致深劝说固执的容潇去七院。
“那是医生不是魔鬼啊,他们不会想害你的,这个世上只有他们能救你。” 林致深的神色尽是忧虑,“你跟我去看一下好不好?就当为了我。我不想再担惊受怕下去了。你知不知道你让我多恐惧。”
容潇沉默很久,终于同意去看一下。
不得不说,他的病情确实已经超出了他的想象,不止抑郁,还有被害妄想症,他经常觉得别人要害他。
林致深跟容妈平常也有联系。他说了他们要去医院的事,她是支持的,并提出要给他打一些医药费。
他没好意思直接拒绝,只说去过医院再说。
去之前的那个晚上,白寻过来了,而容潇躺在床上起不来。
白寻走到他的床底下,说道:“潇潇,你最近怎么回事啊,很没精神的样子,现在这么早就睡觉了?”
容潇拉开床帘看他,有些虚弱地说:“我最近真的很不好。”
其实寒假里,容潇就在微信上跟他提过自己的病,白寻说会好起来的,发了个摸摸猫猫头的表情包。
容潇觉得他不能理解,才会这么轻描淡写。当然他也不能要求每个人理解。
白寻还是那么充满朝气,说道:“你不能这么悲观,要振作起来,努力地生活。很多抑郁症患者都靠自己的努力走出来了,你要相信,世界还是很美好的。”
容潇觉得这句 “世界很美好” 很刺耳。
林致深给白寻使眼色,让他别说了。
周五下午他们乘地铁加打车过去了。
容潇大概也知道自己的情况必须得看医生,不像之前那么抗拒了,就是坐在大厅等叫号时显得有点焦躁。
他去门诊楼外的公园里逛了几圈。
七院人来人往,整个大厅坐满了人。楼梯口有个病人突然尖叫,然后被医护人员带走了。
林致深以为精神病患者只是少数人,当他来医院后才发现,真的有很多,其中不乏年轻人。
后来终于轮到他们了,林致深打电话把容潇叫了回来,前往诊室。
容潇跟医生讲述病史和病情时显得很轻松,甚至像是打开了话匣子,给林致深一种 “终于有人可以理解我的病” 的感受。
他又处在亢奋的状态。
林致深这时突然觉得,自己可能不能用正常人的思维去理解容潇了。
专家认为容潇不是抑郁症,是双相情感障碍,而且是快速循环型——他们挂的是抑郁科的号,但她刚好也擅长治疗双相。
她让容潇住院一周观察一下,做一下各项身体检查,但容潇不是很想。
“你能不能听听医生说的话?!你病成什么样了,自己不知道吗?” 林致深当即就火了,拉着他去一楼办了住院手续。
是在观察期,所以容潇住的是普通单人病房,开放式的,相对比较自由。条件也不错,干净整洁。
容潇坐在病床上,望着洁白的墙面和映着绿意的窗子,久违地感受到了平静和安全感。
林致深给容妈打了个电话,说明情况,容妈很着急,立刻就说她请假过来,又说要先回家收拾行李。
他还帮容潇请了五天的假,也想给自己请,但辅导员不准,要他回去上课,说让容潇的家人去照顾。
他想了想,陪护床只有一张,容妈来了之后,自己确实得回学校住。
虽然只住一周,他还是以 “点外卖” 的形式,帮容潇买了一些生活用品。
下午,专家身边的医生过来询问情况,林致深问了比较关心的问题:“医生,请问他这个病需要多久才能治好啊?”
“先吃两年药看看情况吧。” 医生说,“病情稳定才可以考虑慢慢减药。”
林致深想,两年也已经够长了。
不久之后,容潇的父母一起赶到了医院。
林致深跟他们聊了半个多小时,明确表达了自己的想法,请他们说话前三思,不要一时冲动,容潇现在特别敏感脆弱。
他们答应了。
容潇五年的病史,以及从林致深那儿得知的情况,已经让他们有心理准备了,但容妈还是忍不住掉眼泪。
容潇抽了纸巾给她,冷静得出奇。
傍晚他们吃的是医院食堂的饭菜,扫码点单配送来的。
吃完饭,林致深出去一趟,拿了个水果蛋糕回来,放在病床那个可折叠的塑料桌子上,插上电子生日蜡烛。
“潇潇,21 周岁生日快乐。”
“原来我才 21 周岁。” 容潇喃喃道,眼中映着蜡烛的光亮。
林致深看不清他眼底有没有光,承诺道:“我会陪你度过每一个生日。你要快点好起来。”
他们四个肯定吃不完蛋糕,林致深给护士姐姐们也送去了。
开放式病房也有探视时间规定,林致深待不了太晚。他跟容爸一起离开时,对容潇说:“有事可以给我发消息,我没事就来看你。”
容潇点点头说 “好”。
林致深回去后,看到容潇给他转了三千多块钱,应该是看病花费,明显多给了一些。他想了想,还是收下了。
林畅问他去哪了,容潇呢。
他只说容潇身体不太好,暂时住院了,不过一周后就回来。
他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就看了双相情感障碍有关的问答和资料,越看越觉得心里沉重。
这个病远远比他想象得要严重——高复发率,高自杀率,病人要忍受常人难以想象的痛苦。
有人称这种病为 “天才病”,因为很多患有此病的人,在艺术方面具有很高的天赋。像作曲家舒曼和画家梵高都得过这种病。
双相情感障碍也称躁郁症。
容潇拼命做计划,并不是因为他非常自律,而是因为躁狂发作了。他身上同时存在躁狂和抑郁这两种症状。
医生说容潇是快速循环型,是因为他抑郁和躁狂的状态在快速交替。
网上说治疗时间因人而异,很难说一个确切的时间。怪不得医生只说先吃两年药看看。
而且治愈了也可能复发。意思是就算病治好了,容潇也要被密切关注。
他不应该纵容容潇,早就应该带容潇去专科医院看看。他对精神疾病的认知太浅薄了。
他心态有点崩,第二天早上给妈妈打了个电话,跟她聊了很多。
他向来是乐观而且报喜不报忧的性格,但这么多年,他还是信任妈妈,在感到迷茫无助时,会找妈妈谈心。
林妈说:“儿子,作为你的母亲,我希望你可以考虑清楚。如果你选择继续和他在一起,你的心理压力会很大。你首先是你,然后才是容潇的男朋友。”
“还有,如果你在中途因为承受不住压力而放弃他,会比现在就放弃他,对他造成的伤害更大。但无论你选择在一起还是分手,我和你爸爸都支持你。”
“谢谢妈妈,您知道我的选择的。” 林致深说,“我不是同情心泛滥,我真的很爱他。哪怕他将来变成需要被小心照顾的瓷娃娃,我也不会后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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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面他每天都往医院跑。
白寻跟林情情本来想一起来,但因为探视的流程有点麻烦,再加上容潇需要静养,容家已经谢绝了亲戚朋友的探视。
林致深跟他们说:“你们在网上跟他聊天,也最好谨慎一点,不要总想着安慰他,你根本理解不了他的世界,反而可能刺激到他。”
前三天,容潇的情绪都很正常。
他每天按时起床睡觉,吃药打点滴,跟查房的专家和医生交流,还要听安排做身体检查。
他能正常睡觉,高速运转的脑子慢了下来。林致深觉得他的病情终于稳定了,谢天谢地。
谁知道后面他又不好了。
容潇突然不想待在医院里了。这个封闭的环境让他感到压抑,他很想出院。容妈束手无策。
林致深收到容妈的消息,立刻赶去医院,哄了很久,他才好一些。
一天专家查房之后,说下午要在重症病房举办一个讨论会,建议容潇也来。
林致深把他陪到门口,他跟随专家进去了。
专家领他穿越几扇门到达内部,他感到整个氛围很压抑,天花板上的日光灯把昏暗的空间撑亮,高处有一台小电视机,来往的人都穿着病服。
他听说过,重症病房里的人是不可以带手机的。
一路走去,容潇发现每个病房都很大,里面有多张床。
专家带他到达一个大房间,让他坐在一群穿着病服的重症病人之间,引导大家一起交流。
容潇身旁的女生一直对着他笑,阴恻恻地。她说他好眼熟,是不是以前重症病房里的某个人。
她话很多,不停地打扰专家说话,专家不得不提醒她安静一会儿。
她答应了,但后面又忍不住说话。
有一些病人的发言,或偏激,或悲伤,或阴郁,或绝望。当中有重点大学的学生,也有孩子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