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只能等等了,对了,我得跟莫达拉说一声。”
曹焕拿出手机,欲打个电话给莫达拉,巧的是,他刚点开联系人,来电显示为“莫达拉”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嘿,莫达拉这人是掐着点打电话的吧。”
曹焕把手机给谭北海看了眼,滑开了接听键,他还没说话,那边莫达拉却抢先开口了。
“谭sir是不是也在?”
“就在我边上,怎么了?”
“免提吧,出事了。”
曹焕一听“出事了”,立刻蹙紧了眉头,他表情凝重地往谭北海那儿看了一眼,将手机拿离耳朵,按了免提。
“你说吧,我按免提了。”
“今天早上五点,有人报案说在馒头山后山挖到了一具尸体,分区派出所过去了,把土挖开后发现不是一具,是四具,就报了市局,我们赶过去的时候尸体已经全挖出来平放在地上了,腐烂不算太严重,具体的法医还在勘测。我要说的是,其中有位女性,看样貌,应该就是程思甜。”
曹焕一时间感觉喉咙口堵住了什么,说不出话来。谭北海看了眼曹焕,替他向莫达拉问道:
“你的意思是,这四具尸体,应该正好是郑盛的家人?”
“一具老年男性、一具老年女性、一具中年女性以及一具青年女性,符合郑盛家庭的组成,但是现在还没找到可以证明他们身份的物件,我只能说是,可能。”
“是不是因为我们去查了,所以他们才……”
“你说什么?怎么声音突然这么小了,是不是我山里信号不好……”
曹焕盯着地面小声地自言自语道,那边的莫达拉没听清,电话里响起了走路的声音,似乎他正在找空旷的地方。
“别先扛责任,冷静点。”谭北海揽过曹焕的肩膀,拍了拍他的手臂,曹焕脸色煞白,心慌地连呼吸都减弱了,“曹焕。”
听到谭北海叫了他一声,曹焕才回过神来,他眨了眨眼睛,大脑仍是空白一片。
“我、我那边坐会儿。”
曹焕僵硬地走到了花坛边坐下,他双手撑着额头,肌肉微微发抖。谭北海知道现在曹焕想自己一个人静静,便没有走过去打扰他,继续向莫达拉问道:
“死亡时间现在可以确定吗?”
“还不能,法医说这块山区土壤非常潮湿,对死亡时间的判断会有很大误差,要回去解剖了才能知道。你们那边呢,报告拿到了吗?”
“没有,说是还要再找找。”
“啊?知道了马上来!”电话那头有人叫了莫达拉一声,莫达拉先回应了那个人,随后对着手机快速说道,“我先过去了,有情况再联系。”
莫达拉急冲冲挂了电话,手机里传来了一串忙音。谭北海把电话锁了屏,走到曹焕身边,将手机递还给他。曹焕双目泛上了些血丝,抬头无措地看了看谭北海,他接过了手机,又没了动作。
“等法医那边死亡时间出来了,就知道怎么回事了。”谭北海从外套口袋里拿出了一颗巧克力,拨开了糖纸拿到了曹焕眼前,“吃颗巧克力吧,没事的。”
曹焕脸色还是像白纸一张,呆呆地就着谭北海的手把巧克力吞进了嘴里,毫无知觉地盯着地面嚼着口中的巧克力,但半天都没尝出什么味道来。
整一天半,曹焕心心念念的死亡时间都没有下来,莫达拉那边大约是通宵彻夜地在忙,回的信息都极其简略。曹焕有些恍惚地抱着案子走去声像实验室,他忘了敲门,遭到了余了投射过来的厌恶眼神。
“对不起,我忘了,”曹焕甩甩头,反手关上了门,他把手里的案子给余了道,“第二个委托要求是你声像的。”
“放那儿吧。”
余了点了点桌子,便不再管曹焕。
“……假设,我是说假设,你有没有因为查吊坠这个事情不够谨慎,而导致别人死亡的时候?”
其实这问题曹焕想了挺久的了,本来他因为莫达拉的话,已经下了共同前进的决定了,但郑盛家人的突然死亡动摇了他。郑盛自杀这事,曹焕可以乐观地想或许真的是突发事件,可现在他不得不再次重新考虑自己的决定是否是错误的了。曹焕想得头都要炸了,余了阴晴不定,身份成谜,确实不是个好的交流对象,而思来想去,现如今他能问的人除了余了,就没有第二个了。
“所有偶然都是必然,这些人如果是因为你查案子而死,那即使你不查,他们也会死,只是早晚的问题,因为他们必定是整个链条中的一环。”
“……”
“你是不是想说什么宁愿自己死也不要别人死的话?”余了轻蔑地笑了下,她拿过曹焕放在桌上的案卷,将里面的资料倒了出来,道,“这跟逃避有什么区别,不管你怎么想怎么做,如果是在这个链上的人,那早晚都有可能丧命,你挡在前面,也只不过是怕担责任,为了不去亲眼看他们死而选择先就义罢了。你有这闲工夫瞎想,还不如跟大老虎比赛谁跑得快,只要你跑得够快,回过头给它一枪,不就能挽救更多人的性命?也能早一些为已丧命的人报仇。”
曹焕不能完全认同余了这番话,但多多少少戳中了他的心思,潜意识里,或许他真的如余了所说,是不想担上害死别人的责任。
“你到底是怕别人因为你死呢,还是怕自己是下一个?”
余了转过头来,平静地盯着曹焕的眼睛,曹焕有种要被她看穿了的感觉,只回望了没几秒就有些撑不住地移开了目光。
“你已经在这条路上了,没法再回头,跑起来总比站在原地好。”
余了转回了身,开始了手上的工作,没继续就这个话题再谈下去。曹焕静静站了会儿,耳边是余了敲键盘的噼啪声和点鼠标的咔哒声,偶尔有人经过门外走廊,鞋子在瓷砖地上发出尖利的摩擦声。曹焕想,他应该还有可以做的事,他握了握拳头,转身走出了声像室。
“喂,莫哥?我老大他不在办公室……啊啊他回来了,你等等啊。老大!莫哥找你!”
陈弥嘴里嚼着东西,看到曹焕走回来,忙朝他用力挥手,指指手上的听筒。
“你怎么打座机了?”
曹焕小跑过来,接过了陈弥手中的听筒,急切地问道。
“这不,电话委托案子呢,你们顾主管给转过来的,让我来详细说下案情。”
“案子是指……”
“没错,现在的情况是,刚确定了他们在茉莉小镇住的别墅。总的来说,要委托两件事,一是要取指纹,二是要比对尸体与郑盛的亲缘关系。”
“你们公安自己能做的,为什么会委托到我们第三方机构?”
“没办法的事,郑盛案结了后,他人就被家属领回去烧了,灰都没了,现在还留有郑盛DNA样本的,只有你们了。”
“这倒是……也就是说,已经确定死者跟郑盛有关系了?怎么确定的?难道你……”
“不不不,我没那么傻,不至于什么线索都没有的时候跳出去要调查他们跟郑盛的关系,是我们找到了他们的身份证明,我最多也就是使了个小伎俩,假装查程思甜户口的时候查到了她改过名的事实。接下来的就交给了别人去查,一下子四具尸体,这案子被标红了,没人敢怠慢,很快查到了这四人老家户口上还存在着第五人——一个叫“郑慎”的儿子,顺藤摸瓜下来,郑盛就浮出水面了。你帮我去你们痕迹那边解释下吧,得出诊,顾主管说是让你们明天下午一点到市局。”
“……”
“曹神?”
“啊,我知道了。我是在想,郑盛家人的户口档案没有同步到安湖这件事本身就挺奇怪的,一个人也就算了,一家子五口人的资料都没过来,非常可疑了,会不会从这里开始,就有人动了手脚?”
“你说得对,能做到这点的,这人不会简单。现阶段没有确凿证据前,我们装傻子是最好的。”
“那个……莫达拉,关于死亡时间……有结果了吗?”
“你等等。”莫达拉突然放小了声音,曹焕听见了细微的衣料摩擦声,莫达拉应该是换了个地方说话,“刚有几个人走过来。法医那边给的结果是3月28日,但四个人的死亡时间是有先后的,郑盛老爹郑什么来着的相对要早一些,可能在27号到28号之间,其余三人基本可以认为是同一时间死亡的,与郑老头相差十二个小时以上。”
“郑盛是3月31日死的……”
“对。”
曹焕悬着心稍微放下来了点,也就是说并不是因为他们去查,郑盛家人才死的,但是疑点却不减反增,相当棘手。
“这两个案件,会是有联系的吗?”
“这也是我们正在查的,排查27日前郑老头的全部行踪,通宵达旦轮流看监控,我现在眼都是花的。先不说了,我得去换班了,明天见。”
“……好的,明天见。”
“别忘了帮我去跟你们痕迹的老师说一声啊。”
“知道了。”
曹焕挂了电话,盯着电脑屏幕看似在认真改报告,实则一个字都没看进去,满脑子都在整理时间线。郑盛家人要比郑盛死的早,究竟是因为什么,郑盛会不会是知道了自己家人全部去世,自觉活着无意,于是选择了自杀?那问题又回到了最初,郑盛不可能自己完成如此复杂的自杀方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