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面无表情，眼中无措与紧张却喷涌出来，让时流云这个曾经拒绝过几十个搭讪都面不改色的人心脏顿了一下。
虽然结果还是当场拒绝，但两个人交换了电话号码。
木讷，无趣，还一根筋，这是周霖给时流云的第一印象。
这之后，周霖有事没事就会在时流云学校门口等他。
时流云身体一直不太好，冬天受凉感冒是常事，周霖总是会在包里常备各种感冒药。
两个人的学校离得也不远，他常常会在路上再买个包子豆浆啥的给时流云送过去。
戏剧学院管的挺严，但很奇怪，时流云一周内起码有两三次，他早上去阳台拿衣服的时候，总能在宿舍楼下看到周霖朝他挥双手。
一手拿着包子，一手拿着感冒药。
神经病，当时时流云心想，包子就算了，谁会每天在他面前晃感冒药。
他一开始觉得烦，但对方花样很多，不止包子豆浆，还有五花八门他没见过的小吃。
等看到他还挺开心的把东西吃完了，再耐心哄着他喝药。
时流云一向对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感兴趣，喝药喝得还挺顺利。
周霖也不知道从哪儿摸清了他的喜好，每一次的接近虽然小心翼翼，带给他的东西却又真的能勾起好奇心。
对方看着木讷不解风情，却还挺懂对症下药，总是在一些小事上格外用心，久而久之，时流云还真来了点儿感觉。
感觉很奇妙，少年第一次有了些情愫，他是真的想过珍惜。
而那时正好碰到时流云父母在高速上和一辆重卡发生了车祸，当场失去生命。
那段时间时流云的情绪几乎跌入谷底，父母虽然一向与他不算太熟，但毕竟是他的父母，他从没感受过这么窒息的痛苦。
当时周霖没日没夜的陪着他，明明自己也在实习期忙的要死，但每天还能抽出大半时间在他身边。
对方满脸疲惫，嘴角围了一圈胡渣，眼里红血丝遍布的比他还多，时流云看着周霖这样，不知怎的，一把扑过去抱住他，把眼泪全部擦到周霖颈窝上。
那一刻时流云真的觉得周霖怎么会这么好，他真的有想过和周霖的未来。
之后便是真正只有自己，父母那边没什么好亲戚能依靠，保险公司和重卡司机有赔一笔钱，但他不可能四年都靠着这一笔不算多的钱过活，周霖刚刚实习没什么钱自己都顾不上，他做不到让对方养着，便只能提前软下脸拿自己还没学多久的专业吃饭。
但好的是他聪明领悟性强，虽然刚开始到处碰壁，但工作渐渐有了起色，他不再只能跑个龙套，而是可以拥有自己台词的男N号。
可变故也在这时发生。
他和周霖的感情本就不算坚固，对方对他的爱来的突然突兀，自己的接受也不知是喜欢还是感动的多。
再加上那时他整日忙着在跑剧组演戏和学业之间周旋，对于感情方面的事根本没法兼顾，两人的关系就在不知不觉中变淡。
时流云自觉恋人之间应该多点儿陪伴，他也尝试过把所有空闲的时间都拿出来跟周霖聊天，但无奈的是，两人一打开视屏通话没多久，周霖却总是以还要加班为理由挂断。
对方才转正没多久，还是挺大型的私企，为了工作整宿整宿的加班也不是不可能，所以时流云没怀疑，而是很贴心的说了几句关怀的话就没再打扰。
但他没想到的是，在他某次周末终于空出时间，想约人出来一起吃饭的时候。
他为了这次见面特意去到离学校十几公里外的一家甜品店，买了他们两人难得都觉得很不错的蛋糕，他边提着边来到私企门下等人，等了好久都没看到人出来，有些疑惑的到处逛了逛。
就看到在一处也不算很隐蔽的转角，周霖正侧对他站着，面前站了个比周霖矮一点儿的男人，他手正圈在周霖脖子上，周霖的手摸着男人侧脸。
而那个男人他认识，是他正在演男三号的这部戏的男四号。
所以他在那一刻才意识到，这么久来周霖每次带着各种各样的小吃探班，探的不止是他，还有另一个人。
呼——
耳边突然猛地吹来一阵寒风，时流云被吹得抖了下，缓缓睁开眼睛。
天边几团厚重的乌云垒在一起，黑漆漆的一片，他伸出手，仿佛有雨丝落下。
时流云动了动腿，右脚踝因为刚刚的休息没有原先那么痛了，可一动，却还是像蚂蚁啃食般密密麻麻的抽疼。
他手撑着想从木椅上起来，但手腕才刚用力，全身就像是在水里泡过般沉的不像话，他来不及反应又向后躺去，头在椅背上磕了下。
时流云皱起眉头，看着天边的乌云愣了愣，这才想起从早上出门开始，他就没吃过一口饭。
以前周霖在时会操心他的早餐，现在除非张维看着，否则他有时工作忙起来，可以一天到晚都不吃饭。
雨丝隐隐有变成雨滴的趋势，时流云低头看着自己裤子，上面水渍晕了一圈。
也许比起回家，他更应该去医院。
想着便拿起手机，手机上显示的时间已经到了下午，他看了眼没理，翻起电话簿想给张维打个电话。
一声清脆的鸣笛声却在这时响起。
见人好像没反应，又轻轻响了下。
时流云这才放下手机，抬起头张望。
路边停着辆黑色的城市越野，车身线条流畅，在阴暗的天气下还反着光。
他有些疑惑的皱起眉，紧接着驾驶座上车窗打开，方文云的脸露出来，对着他勾起个标准微笑。
顿时有种预感涌上心头，视线移到车后窗，随着车窗的缓缓下拉，他看到霍迁那张面无表情的脸。
没戴墨镜没带口罩，霍迁身影隐在乌云笼罩和不透光的车内座中，目光仿佛晦暗得吓人。
“上车。”
他好像看到霍迁嘴巴在讲。
第12章 谢谢
霍迁的神色有些让人捉摸不透，时流云攥着手机想了会儿，还是用力起身，迈着沉重的步伐向越野车走去。
车离得挺近，他向方文元也勾了个笑点头示意，接着拉开后车门，对上霍迁看向他的脸。
脸被灰暗笼罩，逆着光，视线放在他脸上。
他没犹豫，一边攀着坐垫挪上车关门，一边像往常一样开口打招呼：“老板好。”
回答他的是霍迁瞬间皱起的眉毛：“你抽烟了？”
从刚刚这人一打开车门，勾走霍迁注意的就不是他比往常还白的脸，而是空气中猛烈的烟味，混着若有若无的药味。
“烟味比药味还重。”霍迁声音沉沉。
时流云听到这话一时没反应过来，眨了眨眼愣了片刻，声音像从喉咙里挤出来细细的：“嗯。”
还伸出手指比了个耶，加了句：“两根。”
车子在这时发动。
时流云因着突然的惯性，头往后在靠垫上撞了一下，全身的疼痛瞬间涌上来，他没忍住轻哼一声，却又被他咬着嘴唇咽下去。
一直看着他的霍迁将他这闷哼听到心里，神色越发暗。
眼前人跟上次见时有点不一样，带着帽子和口罩，霍迁看不到他整张脸，却能从他微红的眼角和黏在额角的发丝感受到他口罩下的苍白。
像在忍耐些什么。
顿时一肚子关于时流云到现在到底干啥了的疑惑被他压下，霍迁刚想开口问他怎么回事，时流云却突然睁开红红的眼睛，轻声问他：“……您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下又把霍迁拉回了不久前的记忆，他停了会，才说：“某人的电话突然挂了，我还以为他突然怎么了。”
时流云愣了愣，想起这人是在说不久前那个电话。
记忆浮现脑海，他想起霍迁从手机传来的声音。
“哪个不要脸的？我的宝贝儿都敢惹？”
完全无法跟现在脸黑的很冷漠的霍总联系在一起。
他眨眨眼，莫名觉得好笑，忍耐的呼吸因为笑意重了点儿：“不好意思霍总，刚才遇到些麻烦，拿您当了挡箭牌。”
霍迁看着他因为呼吸而一起一伏的口罩。
“刚刚，”他顿了顿，抓着手机的手摇了摇，“我手机没电了，所以刚好挂了。”
真能骗人，刚才还在椅子上拿手机看着不知要给谁打电话呢。
霍迁张嘴想开口，看着时流云苍白的眉眼却怎么都说不出来，他刻意扬了扬下巴，微抬起腿不轻不重的对着前座后背踹了下。
然后点点头，看向时流云那侧的窗外，声音淡淡：“去哪？”
时流云立马接：“霍总把我送到前面那个路口就好了，那里打车方便些。”
“稍微快一点点儿可以吗？”时流云平复着语调，“我可能赶时间。”
霍迁有些不解，看向他：“你赶时间为什么还重新打车？”
却在看清时流云此刻的模样时倏地怔住。
对方像是在拼命压着什么，没被口罩遮住的眼睛眯成一条缝，眉头皱在一起，帽檐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他拉下来点，在他整张脸上投下阴影。
他感觉到霍迁的视线，慢慢转过头，眼睛红的不像话，软软的：“因为，不想麻烦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