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老师没有同学，只有他一个人。
在黑暗的三楼唯一亮着的教室。
就他一个人。
江离走了进去，不小心发出了一丝声响，沈御匆忙地向他的方向扫了一眼，只是匆匆一眼，没有带多少感情，也没有说话，修长好看的手指还在纸上记着什么。
江离第一次见到沈御如此冷漠。
是心情不好吗？
江离现在没有心思管沈御的心情怎样，他只知道自己现在很糟糕，他只是想听沈御说些什么东西。
可惜两人都没有开口。
江离就这么站在沈御身后，拍了拍他。
“乖，你随便先找个地方坐，我一会找你。”声音很是疲惫但还存留着温柔。
江离最受不了沈御这么的温柔，刚刚的烦躁已经消失了，他顺从着沈御在他身边坐下，看着他。
过了十分钟，沈御懒懒地伸了个腰，摘下了金丝框的眼镜，靠在身后的椅子靠背，揉了揉眼睛。
他眼睛越来越不好了，沈御总是怕有一天自己瞎了。
江离想走过去抱抱他，但还是忍住了。
“怎么了？”沈御看着江离，眼睛里便是柔情了。
他这样一问竟让江离无法开口。
“你这个周末，是回家吗？出租房要不退了吧，我再找一找别的地方？”江离问。
“为什么，不喜欢吗？”沈御看着他的眼睛。
“我怕你不回来了。”江离小声地说，声音有些颤抖。
沈御沉默了。
过了一会，沈御终于开口：“我不会走的，不会离开的，没有人可以让我离开，除非是你。”
“我听林筱说，阿姨想把你和她一起送出国。”江离开口，顿了顿补充道：“可是你好像从来没有对我说过。”
“还没有决定的事情我不想让你分心，我不会去的，我不可能把自己的路交给她们，江离，我想你是了解我的。”
对的，江离的印象里，沈御从来不是个普通的同龄人，他好像已经长大了，他眼里的东西是别的孩子不曾有的，他向来稳重有自己的主张，也从来不依靠谁。
“那你有什么想法吗？可以告诉我吗，告诉一些关于你的事。”江离平复心情说道。
沈御笑笑，单手托腮看着江离，漫不经心地问了句：“你呢？你还没告诉我，你有没有去看你的奶奶，你还没有说说你的未来，江离，我也很想知道。”
江离微愣，几乎是没有思考：“我没有未来，你知道的，我已经是个孤儿了，沈御，我没有未来。”
走廊的灯突然一闪，整层楼黑一下接着恢复亮光，江离真的是被吓到了。
沈御看着他的脸白得有些病态，嘴唇也好似没有血色。“老问题了，灯早该换了，别怕。”沈御起身走到江离身边，伸出手碰了碰江离的侧脸。
江离像是受了惊的小动物，将脸蹭过去。
“医院走廊的半夜没有人，灯亮着和暗着没什么区别，那里好多鬼啊，那些鬼经过我都不搭理我。”江离低声说道。
沈御这才意识到童年的阴影给江离带来了多大的影响。
“那些鬼存在于你的世界之外，没什么好怕的。”沈御揉了揉江离的脸。“是他们不配。”
江离松了口气，放开沈御：“后来我去找奶奶和我说过的地址，太远了，他们已经换了个城市，这世界好大啊，仅仅一个城市，便消失得没有踪影。他们让我离开了，我没有理由赖着。本来就是个孤儿……”
“那你有什么打算呢，如果没有打算，先允许我养着你吧，问题不大，怎么样？”沈御蹲下身看他。
“你养？”江离在沈御的脸上找不到一丝开玩笑的痕迹。
“我还是挺有钱的。”沈御又说。
江离瞥了他一眼，想了想说：“行啊，先说好，养不起不许丢啊。”
沈御点点头。
“既然这样，我把我的未来交给你了，沈御，我的未来你来打算吧，我没有办法了。”江离认真地说。
他答应了：“好。”
第八十一章 再见，林筱（上）
竞赛的正式打响是在高二，一中简直是有病，非要参加一次全省联考，这是历年来的第一次，是高三的一模，江离本来是对这个没兴趣的。
可是听说沈御也被安排在其中。
高二的沈御要和高三的学生一起参加全省的模拟考，到底是老师疯了还是学校疯了。
沈御所在的创新班一直是走在教学的前沿，上的课也都是比别的班级快一点，因为考虑到后期有同学参加自主招生的需要，大学的一些浅显内容也都是一提，高考的内容对沈御来说不是问题，但是，能不能考好确实对沈御是一个挑战。
江离正在教室里搞着头疼的数学，已经是中午了，沈御不在出租房，他也没心思回去，干脆在学校食堂吃完午饭，便留在学校。
嗯，留守儿童。全班独他一个。
他喜欢这种午后的安宁，没有人会打扰，他和教学楼仿佛都陷入了午后的时光。
虽说是一个人呆在教室，江离还是会去听门口的脚步声，等着沈御经过，然后发现自己。
沈御是从后门进的七班教室，拿着老妈给自己带的巧克力，一股脑地塞在江离的桌洞里。
“你身上什么味道？”江离嗅了嗅鼻子，还没有适应突然出现的沈御。
“洗衣粉吧，我妈不太会家务，洗衣粉又倒过了。”沈御低头看了看自己这件卫衣，亲妈亲手洗的，很少见。
“有妈真好。”江离突然感慨了这么句。
沈御：“我也可以给你洗衣服，做饭的话不是太擅长，如果以后住在一起，我希望你可以学习一下。”
江离想笑：“你怎么想这么远？”
“行了。”沈御揉了揉江离的脑袋：“只有半个小时了，我来给你看看数学。”沈御好看的手指挑过江离手中的红笔，好似经过精确计算过一样，平稳地接在沈御的手里，江离竟然一点反应也没有。
沈御教题的时候一句话也不说，他只是写步骤画图，把一些不知道的思路写给你，顶多和你说两句公式性质之类的，不像周阳，讲着讲着题突然和你聊起家常。
平时也有人来问江离数学，女生居多，大多数是从沈御这里翻墙过去的，因为江离比沈御实在温柔得太多。
江离看着他写的东西，思路多多少少也能被打开，江离觉得沈御就是个行走的拍题软件。
他真的无所不能。
下午的两点，教室里已经陆陆续续有同学了，江离收起了题，沈御也没有走，只是在座位上看着他。
这是两个人仅剩的十分钟了。
隔了个教室，就隔了一堵墙。沈御每次都想着当初直接学文算了。
毕竟学文和学理对他来说没什么区别。
没办法，学习好就是猖狂。
“林筱的送别会定在下周五了，你来吧？”沈御转着江离的红笔，笔杆在他手背上自由的旋转，骨节分明的手配上红色的笔壳，真的是好看啊，江离默默想。
“嗯，你们定在哪里了？下周五，你不是要去考试吗？听他们说学校放假一天。”江离说。
“嗯，我大概傍晚六点结束，你来学校接我，我带你一起去。”沈御温柔地说道：“可以的话，我希望你就站在学校大门口，这样我一眼就可以找到你。”
江离牢牢记住了。
周五傍晚，沈御收拾了桌子，前面有个初中眼熟的学长非抢着沈御的试卷对答案，答题卡已经交上去了，沈御大大方方将试卷给他。
沈御的试卷比脸还干净。
秉承着对答案招雷劈的原则，沈御没有再搭理别人，就匆匆忙忙走了，看了眼时间还是有些迟了。
晚霞的余晖照映在树枝上，将树叶染成了橘黄色。也洒在他的脸上，这一天中仅存的温柔便在他好看的容颜上一点点化开。
江离没有食言，他真的就站在大门口，挤得过一群阿姨和叔叔中间，死死不肯让路，也不敢蹲下，不敢弯腰，不敢低头看手机，他必须让沈御一出门就看见自己。
这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尽管他的男朋友在一片人山人海中还是没有出现，但江离最不缺的就是耐心。
沈御出来的第一眼就看见了江离，本身江离的气质在一群人里面也是最特别的，淡淡的忧郁感在他周围挥之不散，他好似孤独的王子，眼里没有色彩，却依旧是少年。
唯独看到沈御的时候，他的眼里是有光的。
这个周五的傍晚，那光是橘黄色的，温柔的橘黄色，那是落日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留下的。
沈御笑着走向他，拍了拍他的脑袋：“走吧，小家长。”
江离突然有种使命感，好像真的有一种把孩子接到手的开心。
两个像好哥们一样搂在一起，有一下没一下的开着玩笑，走在小道上，看着最后的太阳消失在地平线内。
“能吃辣吗？”沈御看着手机问江离一句。
“嗯？”
“周阳这傻/逼把地方定在了一家火锅店。”沈御收了手机，面无表情。
“我好像记得你不是很能吃辣。”江离想着刚开始认识沈御在烧烤店的时候，一群人中间，就沈御的烤串没怎么动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