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离接过他递来的热水,勉强喝了一口,听话地让沈御将体温表放置他体内。
靠在沈御的身上,乖巧得像个孩子。
沈御轻轻地拍着江离的背,看着江离似乎不是很清醒的样子,又扶他躺下。
三十八度。
沈御在江离正要入睡以前喂他吃了药,然后离开床沿,想再热一杯水。
正要走的时候,江离却突然拽住沈御的袖子,声音沙哑地说:“连你也要走了吗?”
沈御看着他,放下被子,坐在他身边,握住他的手:“我不走。”
“你也走吧,反正大家都是会走的。”
“谁会去想跟个孤儿玩……”
“你说是不是。”
沈御紧紧攥着他的手,没有回应他,感受到身边的人突然安稳下来,逐渐平静。
沈御不能确定江离现在是否清醒,是否连身边的人是谁都不知道。沈御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江离。
正以为江离只是突然自言自语,他却突然说:“是不是?沈御。”
……
从那天起,江离好像就这么顺理成章地在沈御这里住了下来,那天的事情江离也再也没提过。
他和平常没有什么区别,正常的上学下学,还是一副随和的样子,还是会对周围的人笑,他还是以前那个江离。
周五,沈御回到出租房。江离比他先回来的,已经在厨房里忙了好一会了。
江离端着两碗蛋炒饭从厨房里出来,一脸求表扬的表情。
沈御坐在他的对面,想了想说了句:“江离。抱歉。这个周末不能陪你了。”
江离微愣,随意地问了句:“怎么了?”
“学校……有课。”沈御骗不了江离,他可以一本正经对着别人瞎扯,唯独对江离不行。
江离自然知道他在说谎,但是看破不说破,简简单单哦了一声。
周六,江离醒来的时候,沈御就已经出门了。
江离盯着天花板,轻声叹了口气。又是何必呢。
沈御已经坐上了去小镇的公交车,他坐在靠窗的位置像是曾经周末回家的江离一样。
沿路的风景他是第一次看。
离喧闹越来越远,离市区也就越来越远。
终于在无人的终点站停了车,车站冷冷清清,只有几个和沈御一起下车的过客。
沈御第二次来这里,他回忆着,想找回上次去江离奶奶家的路。
可惜,似乎走错了方向。
这是沈御路过陈言家的馄饨店才意识到的。
陈言正在门口收拾着桌子,正好也瞧见了沈御,冲着沈御说了句:“稀客啊。”
都一样。
沈御想着,便进了他的店。
“打烊了,我父母今天出去,没馄饨给你。”陈言说着就是要赶人的架势。
“这就是对稀客的态度?”沈御反而不走。
“你脸皮到挺厚。”
“彼此。”
陈言笑着进了店,拿出了两瓶汽水摆在桌子上:“酒也没了,委屈稀客了?”
“无所谓。”
“说正题吧,你当然不是单纯来找我的。”陈言向来直来直去。
“很聪明,我迷路了。”
“怎么,找江离奶奶家啊,早搬走了,江离没和你说吗?”
“你知道?”沈御看了眼陈言。
“嗯。”
“他家里出什么事了,他父母呢?”
“江离没和你说的事情,我也不好说。不过你说他父母?”陈言笑了下:“他哪来的父母?”
第六十八章 我把我交给你啦。
沈御疑惑地看着陈言,心里已经有了些感觉,或许……江离这几天的样子,让沈御觉得江离的家庭并不简单。
“我吧……还是建议你亲自问他,让他自己告诉你。”陈言喝了口汽水,又说:“你和他关系不是好吗?怎么,他没告诉你啊?”
沈御看了眼手机,已经下午四点了。
还有很多时间。
沈御略作轻松地语气问:“对啊,你讲讲?”
陈言下巴抵在汽水瓶上:“这些事都是江离自己说的,事情的真相我也不敢保证。”
“知道。”
“江离的亲生父母早在江离小学的时候就出车祸去世了。”陈言的一句话像是最终的审判结果砸在沈御的心里。
像是慢慢揭开他的伤疤,最后却刺了自己一刀。
“后来呢。”
“后来啊,后来江离就来到这个小镇了,来到这里的小学,和我一个班级。江家和他什么关系我倒不是很清楚。”
才来到小镇?
“江离不出生在这?”沈御问他。
“嗯,好像从别的城市来的,他原来的家看起来挺有钱的,好像路过这里出事的。意外吧。”
……
沈御离开的时候天已经微微黑了,上了出租车已经是晚上六点了,沈御的脑子现在很乱,一直想着下午陈言的话。
江离原来姓路,叫路离。后来被江家的奶奶收养,小学五年级来的小镇,因为名字带个离,总是被江家的父母嫌弃不吉利,在江奶奶的儿女都反对的情况下,江奶奶还是决心要将江离留下。
沈御的出租房。
江离一个人躺在床上,一整天了,他就像个废人一样呆着床上,不吃不喝也不动,刺眼的手机屏亮着,照着他的脸,在一片漆黑里显得有些诡异。
不远处好像有警笛的声音,消防车还是救护车。江离懒得去想,他捂着被子,不想自己的思绪回到那天的晚上。
公路,汽车,遍地的血,哭喊声,玻璃破碎,人群,救护车,医生,死亡通知书。
江离还是给沈御打了电话,沈御正路过一中。
“你回来了吗?”江离的声音有些沙哑,尽量保持正常。
“嗯,快到了。药吃了吗,还发烧吗,晚上想吃什么?”沈御问。
“快回来吧。”江离说完最后一句话,便挂断了。
是啊,天都黑了,快些回去吧。
江离听到了沈御开门的声音,他静静地坐在床上,等着沈御进来。
沈御先是去厨房倒了杯热水,安静地走近江离身边,“喝水。”
“你去哪了?”江离没有接。
沈御没有立即回答他,将水杯放在一边,走到书桌前掏出包里的试卷:“出去买书。”
“你骗我。”
沈御觉得好笑:“谁先开始的?为什么不告诉我,一个人藏着掖着很有成就感?”
屋子里安静了好久,沈御拿着笔暴躁地在试卷划过,笔水在台灯的光下泛着光泽,却渐渐黯然,像极了一开始的热情和真诚。
“对不起。”江离想到的只有那么一句。“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这些。”
沈御侧过身看着江离:“你对我没什么错的。我只是在怪你为什么要一个人承担这些,几年来一律如此。你对陈言说的只是少数,还有一些是任何人都不知道的,江离,你是把自己锁起来了是吗?”
江离的手死死攥住床单,没有回应。
沈御走到他身边,半跪下,想去碰他的手,却在抬眸望着江离的脸时顿了顿。
那是如死灰般的眼眸,它空洞无光。
沈御不禁捧着江离的脸,与他对视。
江离盯着沈御的眼睛,突然笑了下:“你是不是特可怜我。”
“是啊。”
江离甩开他的手,低下头。
“都这样了不让我好好可怜你?”沈御自然没打算放过他。
沈御将江离推到床上,不让他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江离,江离挣扎着,无奈力气不比沈御大。
江离渐渐放弃挣扎,喘着气,茫然地看着沈御。
“为什么不说明白?”沈御问他,凑近江离。
“没用的。他们都在看笑话,没有一个人会懂。”
“那我算什么?”沈御问完就放开了江离。
江离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曾经无数次地想告诉沈御,告诉沈御自己的过去,自己的不开心,他是想把一切统统告诉沈御的。
但是他没有勇气,他不知道沈御听后会有什么反应,他会烦吗,因为这是个很漫长枯燥的过程,他会只是可怜吗,江离最怕沈御可怜他。
像是逃避惯了,江离早就没了勇气。
一些东西在心里藏久了就成了不可告人的事情。
这算是沈御说的多愁善感?江离笑笑,顶多算是矫情。
沈御许久不理他,好似当江离不存在。他依旧写他的题,正确率丝毫不会因为心情所影响。
江离觉得自己真的对不起沈御,他向来认定自己是没有资格被爱的,一直以来都在看别人的冷眼,但沈御是真正意义上尊重他并且爱他的人。
可是今天,自己却好像惹他生气了。
江离想自己真不是东西。
江离深呼吸,缓缓下床,蹑手蹑脚走到沈御身后,瞧瞧观察沈御一张试卷写完之后,才凑上前突然抱住他。
本以为沈御会有很大的惊喜。
不料,他薄唇微启:“一张试卷。你太慢了。”
沈御一张试卷二十分钟,江离纠结了二十分钟去抱他竟然还被嫌弃。
江离有些后悔。
他好像也没这么生气?江离打量着沈御,微微有些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