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玙眯了下眼睛,没有跟着笑。
他身旁的李老师挥了挥筷子,起身去够远处的蟹壳黄。
“咱们闻老师啊,受过情伤,那肯定得慢慢候着,再找人也得找最好的,绝对不凑合。”
说完大口啃馅饼,芝麻渣不住地往下落。
旁人平日很少八卦到闻玙身上,今天听了这说法,耳朵全竖起来。
温郁安心拨弄着碗里的鱼,像在听,又像不关心。
李老师见闻玙没阻拦的意思,给他满上一杯酒,大有鸣不平的意思。
“我虽然吧是闻哥大学同学,也听说过一点。”
“他当年有个初恋,两人谈了两年多,感情不是一般的好。”
“结果,有一天他那初恋突然就跑了,也不知道是留学还是怎么着,之后也再没有和他打过一次电话!你说这像话吗?”
其他老师听得唏嘘,跟着乘兴升堂。
“家里出事?会不会是得绝症了?”
“怕不是在外头悄悄有相好的,跟人家跑了。”
“那也太不负责任了,解释一句很难吗,要搬家了也该提前先分手再走人!”
“就是啊……什么都不说直接人间蒸发了,得多伤人。”
“小闻,你何必为这种人难受啊,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闻玙看着温郁,突然笑起来。
“温老师怎么不跟着聊了?”
温郁抬眼看过来,咳了一声,声音绵软。
“鱼真辣。”
“喝酸奶喝酸奶!”旁边老师忙不迭帮忙倒冰酸奶,完事怼陈主任一句:“回回跟您出来吃饭都屁股痛,您真是的!”
陈主任摸头直乐,众人也顺势换话题,继续边吃边聊。
一顿饭吃得还算畅快,不少人白的啤的混着喝,夜风一吹纷纷上头。
大伙儿勾肩搭背的往外走,领头小年轻吹了声哨。
“大奔!”
饭店外面真停了辆大奔,有个大波浪长卷发的女人靠着车抽烟,像在等人。
红唇凤眼,黑风衣很显腰细。
那女人闻声抬头,朝着他们招了招手。
指甲也是灼红一片,在夜色里很抢眼。
其他人还在发愣,温郁轻轻软软说一句我先走了,就迈步过去和她上了车。
几个还想跟美女要微信的男同事直接炸了。
“温老师来头不小啊?”
“草,人家专门在这等他来着?”
也有女老师跟着摸下巴:“御姐配美人,这对看着配。”
闻玙忽然酒醒了,站在人群后面看着,目光很轻地低垂一秒,又收了回来。
温郁上了蒋南之的车,心知自己绝对被误会了。
他许久没见表姐,也没想到最近流行这么辣的打扮。
“姐,这么晚还麻烦你……”
“你下飞机的时候就该跟我打电话,怎么忘记了?”蒋南之瞟他一眼,转着方向盘道:“趁着你还没开学,带你回老四合院看看?”
她叹口气,声音放低了些:“晚上也方便,省得碰着什么人。”
“好,走吧。”
车从德胜门内大街往护国寺街开,找了个偏僻位置停好车,两人顺着胡同口往里走。
如今拆的拆卖的卖,街坊邻居也不剩几个。
温郁跟在表姐身后走了几步,咦了一声。
“老槐树给砍了?”
“砍了。”
“方爷爷他们家……”
“早封门了。”
蒋南之受他们家委托,没少过来帮忙打理,聊了几句转头看他。
“你前两年不是回来过北京吗?没回家看看?”
温郁笑着摇头。
“跟我爸碰了会儿面就走了,当天去当天回。”
她哦了一声,重新点了根烟。
胡同又细又深,依然有老大爷半夜坐在外头乘凉,像是突兀地多了角矮墙。
两人走到温家门口,仍是习惯性左右打量两眼。
温郁蹲了下来,打开手机的后置灯,斜着照大门口外的青砖。
油漆拿酒精擦过,痕迹微不可见。
鸡血在旁侧角落里早干涸发黑了,大片狗尾巴草和野苔顺着墙根往上爬,被滋养得很好。
蒋南之也看见没收拾干净的小角落,啐了一声:“回头我换个钟点工,也是没点心眼。”
他们开锁进门,院里的灯终于打开。
老房子可以算三进三出,有心保护还能跟街委会申请个保护古迹的牌子。
里头的电脑电视还停留在十年前,屏幕后盖都被抹布擦了又擦,半点灰不落。
房里席梦思被换过,玻璃也都装了新的,不再像以前那样一拉动哗啦乱响。
温郁伸手去够石榴树上的叶子,被蒋南之刚好瞥见。
“秋天倒是还能摘果子吃,”她想起什么,目光也温和起来:“小时候姨妈总是摘一小篮子送我,特别甜。”
温郁眨眨眼,转身进了厨房,在里头捣鼓半天找出个钢丝球。
他也不管表姐还在这,自顾自跑去门口擦青砖,动作又快又狠。
蒋南之倚着门框没动,慢悠悠抽一口烟,打量院子里冒出狗尾草的大金鱼缸。
“还打算回来住吗?”
“听说你去一中当老师了,住这也近,省得再到处找房子。”
胡同口里回荡着钢丝球的声音,没过一会儿又传来拔草声。
“姐,给我拿个簸箕来。”
温郁把门前杂草拔了个干净,灰土沙石扫了又扫,最后浇了一捧水。
深夜里水声四溅,像是下了场小雨。
蒋南之随便他折腾,自己在灯下张着手看新画的指甲。
“你要是过来住,再给你添两个好枕头,缺什么跟我说。”
温郁正要答应,忽然听见了脚步声。
他手里还抱着小瓷盆,袖子上都沾了土。
闻玙走到门前灯下,眼睛里清寒一片,像是没有碰过酒。
男人看一眼萧条一片的院内,又看向他。
蒋南之在院子里察觉到什么,示意他们慢聊,自己回了里屋。
温郁拧干抹布转身擦铜门上成排的钮钉,不问他怎么会找过来。
“有事?”
“温郁。”男人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唤他的名字,只因背对着,也不知是什么神情。
“我刚才在饭桌上忘了问你。”
“你当年一走,我们就算是分手了,对么?”
温郁把抹布浸回水盆里,灰尘如一张网在清水里散开。
他感觉自己也喝得有点上头。
酒精不像是在丝丝缕缕的烧灼着神经,反而像是一块又一块冰,把人的理智拽着往下沉。
“是啊。”
他抹了把脸,转身笑起来。
“不是早就分了,得有十年了吧。”
闻玙看着他,往前走了一步,突然伸出了手。
他的指尖落在温郁的脸上,自额头划过鼻尖,又落在唇上。
“我倒是还记得,当初是怎么亲你的。”
指腹的纹路印在唇纹上,温度灼热。
“你被咬疼了会轻轻叫一声,又粘着人不放。”
“每次一抱在怀里,像是搂着云一般的软。”
温郁不自觉地往后退,两步就被门前石狮子挡住退路,整个人都被拢在他的落影里。
“看着清清冷冷不爱说话,私下里搂着脖子不让人做题。”
闻玙慢条斯理地抚触着他的唇,条理清晰。
“耳垂怕痒,后颈会泛红,笑起来还有酒窝。”
他俯下身,呼吸随之交缠,声音泛着哑。
“……你也敢回来。”
温郁被抵在石狮子上没法逃跑,鼻间都是男人的气息,咬牙挡开他。
“闻老师今天喝多了吧,聊什么呢。”
他一面挡着他,一面心里又雀跃起来,像是终于能确认前面的冷落疏离全是假的,他还没有被忘掉。
闻玙眉头一挑。
“我怕你这个?”
他指尖一挑,在温郁仰头的下一秒就亲了上去。
他们体温一瞬交换,两人唇边都带着酒味。
不像索吻,而是不容拒绝地要一个补偿。
温郁被亲得脑子发木,一巴掌推开有点恼火:“你干什么?!”
闻玙用手背碰了下唇:“耍流氓,没看出来?”
温郁拔腿就跑,噗通一声把门关了。
门外传来某人的笑声。
“笑个屁,快点滚!”
温郁对着门吼过去,气到脑仁疼。
第5章
温郁真想过第二天去闻某人办公室把这流氓暴揍一顿。
然而第二天开学。
前几日一中冷冷清清,空旷出萧条的意境。
日子一到,成群新生跟傻狍子一样涌进校园里,晃荡的到处都是,音量自动调到最大,没少在操场上打球打到鬼哭狼嚎的。
温郁做老师第一天特意起了个早,然后在小办公室里喝了一上午的茶。
他终于意识到,音乐老师这个活儿不是一般的闲。
稍微差点的学校,有可能一个年级共用同一个音乐老师。
一中在这方面很有人道主义,每个年级都有两个音乐老师,加起来一共六个。
他每周只用教七节课,其余时间都可以自由分配。
年级开会只用主课老师参加,各项考评任务也落在语数外老师的大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