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语声被骤地点名, 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大学?”
上一次被这么提问,还是在高一刚开学的那堂心理健康教育课,那时候他孤零零地站在教室里,面对老师的提问,慌张窘迫,尽是看不见未来的迷茫。
此时他们一家正站在樱花东街的十字路口,他们停下步子,似乎正考虑往哪个方向前进。
吴桥一没有被行程打断问话,重复了一遍,问道:“对,你想考什么大学?”
佟语声有些慌乱地笑起来,说:“哪儿有我考虑的份?”
高考前能不能等得到肺源都说不定呢。
吴桥一一听这话,就有些生气了:“为什么?”
佟语声鲜少看见他对自己皱着眉头,他清楚自己又开始悲观了,便避重就轻地说:
“你看啊,我现在缺课这么多,不说参加高考了,能不能毕业都很难说……”
因为时不时想回班里待着,佟语声没有请休学,而是继续这么断断续续念着书。
老师们对他比较照顾,没有克扣他的学分,但如果缺席了接下来的期末考试和高二会考,他可能还是没有办法高中毕业了。
而且以他现在的成绩,就是顺利走到高考的那一天,也注定是没有多少选择权的。
最关键的原因他甚至不敢多想——自己这倒霉催的的运气,真的能保佑他活到高考吗?
吴桥一就是个听不得丧气话的,看画风变得不对劲,立刻纠正过来:“都会有办法的。”
佟语声怕自己再消极下去会影响到讲话的氛围,就把话题扯开了。
检查比他们想象中结束得要快很多,多出来的空闲时间,佟建松计划去就近的景点走走看看。
“奥林匹克公园也在朝阳区,离医院不远。”佟建松拿着地图找了半天,有些兴奋地说,“我们可以去看看,感受一下奥运余温。”
佟语声怔愣着接过北京旅游地图,看着图上那一片巨大的板块,耳畔传来呼啸的风。
去年的北京奥运会佟语声并没有看,一方面是家中没有电视,另一方面,他确实有在刻意回避一切和运动有关的东西。
他似乎看见了一道道身影在鸟巢中央的田径场上飞驰,听见了观众席上震耳欲聋的欢呼呐喊,他看见水立方中央掀起了朵朵浪花,听见一声声枪声哨响响彻云霄。
那是和他同在朝阳区的奥林匹克公园,是充满生命律动和朝气的地方,是他望尘莫及的土壤。
纠结的情绪再次让他呼吸困难,这让他愧疚不已——他并不想耽误大家的行程,但是一想到那空旷的体育场,他的胸口就止不住地发酸发涩。
佟语声艰难地深吸了一口气说:“我走不动了,你们去看吧……”
那天晚上,没有人去了奥林匹克公园,大家早早回了宾馆,疲惫地各自入睡。
佟语声不太能适应北京的节奏,待了一天多,人就快瘦了一圈。
出于对他的健康考虑,佟建松把火车票改签,第二天上午,四个人就又坐上了返程的火车。
佟语声蔫蔫地躺在卧铺的床上,全身无力地吸着氧,心情糟到了极点。
吴桥一看出他状态不好,便跑过去问他:“你为什么不开心?”
他确实不明白,成功登记了受体信息,怎么说也是个可喜可贺的高兴事儿,但佟语声却肉眼可见地低落着,他是在想不明白原因。
佟语声吸了吸氧,不知道怎么回答。
情绪不高的原因有很多——夏天燥热憋闷的车厢让他很不舒服是其一,因为自己状态不好让大家没能玩得尽兴也是其一,最重要的是,他走到这一步,对未来的惶恐和不确定就加得越深了。
似乎从进入排队系统的那一刻起,他就要真的,完完全全把自己交给那对他从不偏爱的运气了。
佟语声疲惫地摇摇头,缺氧再次让他双目昏黑,他跌进黑梦中又醒来,在天旋地转中反复跌宕,终于在极度痛苦中下了火车。
刚一回到渝市,佟语声又被塞回医院调养,他蔫蔫的像是一条脱了水的小鱼干,这一趟奔波简直要了他的命。
他昏睡了一天一夜,醒来的时候,发现老谢正站在他床边和姜红讲话,他努力了好久喘过气来,知道耳鸣声褪去,才勉强听清他的意思。
“这套卷子等佟语声什么时候状态好了再写也不着急。”老谢说,“顺便让孩子考虑一下选科的事情……”
佟语声听他小声窃窃,忽然有些由衷的感动。
老谢作为他们高一的班主任,放了暑假基本就和原先的班级告了别,但他却依旧把佟语声当成他的孩子。
佟语声窸窸窣窣撑起半个身子,两人才反应过来这人已经醒了。
姜红问了两句身体情况,确认没问题之后,就主动回避,让师生俩单独谈谈。
老谢告诉他,这套卷子是各科老师特意帮他出的补考卷,内容简单,稍稍看看书就可以考过,让他有空抽时间写掉带回来上交,不参与期末排名,但是算进佟语声的学分里。
他说,校方在想方设法保住他不留级、不休学,确保顺顺利利毕业,让他安安心心养病,不要有负担。
似乎所有人都笃定他可以康复,不遗余力地为他渺茫的未来铺路。
佟语声眼眶有些发酸,说:“谢谢老师……”
老谢笑笑,又问:“你有没有想好学文科还是理科?”
佟语声抿住唇——他一直逃避考大学的问题,却没想到现在抉择却就等在他的眼前。
他犹豫了半天,问:“吴桥一选了什么?”
“理科。”老谢毫不犹豫道,“这是我给他的建议,他是这方面的料子。”
吴桥一、温言书、衡宁……他身边熟悉的所有人都去了理科,于是他说:“那我也去理科。”
老谢有些诧异,半晌又严肃道:“我希望你不要因为和吴桥一关系好,而草率地决定这个问题。”
佟语声被他猜中心思,低下头,好半天才有些委屈道:“对我有区别吗?学文学理我都上不了几天课……”
老谢摇摇头,说:“话不能这么讲,我希望你走每一步都是从自身出发,经过慎重考虑的。”
佟语声垂着脑袋,叹气。
老谢就又说:“你的优势科目是语文,对不对?”
佟语声点点头——语文是他唯一拿得出手的科目,他虽然博览群书,但读得大多是野史轶事,拿到文科试卷依旧是一团乱麻的糟糕。
所以对他来说,学文学理的区别真的不大。
老谢也“嗯”了一声,说:“所以我也建议你学理科,理科生靠语文拉分更有优势,对你来说是个好事。”
佟语声抬头,听着老谢从自身优势来进行分析,心情有些波动。
其实学文学理真的没区别,老谢只是想让他的这份决定更多是为自己而做,佟语声心里清楚得很,也感动得很。
老谢走了,佟语声难得起了一丝想要尝试着去学习的心思。
他拿起医院床头的电话打给吴桥一,让他有空把课本带来,帮他快速捋一捋学习框架。
吴桥一神清气爽地答应他明早就来,今晚提前备课,确保明天可以讲得更好。
佟语声笑起来,回头一看才发现,这人不知什么时候把那秃头小草放在自己的床头。
他本有些嫌弃不想去看,匆匆一瞥间,却发现一丝绿意从眼中飞过。
佟语声惊呼道:“Joey!秃子发芽了!”
吴桥一那边沉默了半晌,也跟着笑起来。
佟语声有一瞬间觉得自己时来运转了,忽然觉得不对,又凑上去看,发现那秃头顶上的纱布有重新缝补的痕迹。
他猜到了什么,有些失落道:“是你重新换了种子吗?”
出乎他意料的是,吴桥一并没有否认:“对,我那天迷路,就是去医院后面的花店里换种子了。”
那天,他硬着头皮闯到附近的鲜花店,花店店主告诉他,里面的种子放的太久,早就已经全部坏掉了,就建议他在里面重新撒一层新的种子。
“你看,坏掉的种子拿走换成新的,也可以好好发芽长大。”
吴桥一说:“就和你的身体一样,把不健康的肺换掉,就一定会好起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原来是花店店主给你的自信ovo
第81章 盛夏
换种子的过程确实就像移植手术, 在身体上划开一道口子,把坏掉的器官拿出来,把好的器官放进去。
佟语声看着那长着苗苗头的小草娃娃, 嫩嫩的芽绿色从纱布里冒出一层细细的尖儿,柔软得似乎随时都会香消玉殒, 但又坚韧得仿佛可以顶天立地。
听到佟语声那头沉默了许久, 吴桥一又安慰道:“你别害怕。”
佟语声笑起来,说:“好, 不害怕。”
低落和恐惧总会定时来拜访佟语声, 先前他总是一个人扛,因为扛不住, 所以有了手腕上的疤, 现在吴桥一总是坐在他的心门口帮他把关,不好的情绪偶尔会悄悄过来偷袭,但也能及时被守门人赶得干干净净。
第二天早上,吴桥一背着书包去给佟语声补课。
佟语声身体状况一般,脑袋清楚的时候记得快,但大多数时候昏昏沉沉的, 大脑像是盖了一层致密的防水膜,知识砰砰往上撞着, 却一点儿也渗不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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