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了，我自己去就可以了。”傅琑硬着嘴说道，人有时候就是有点小作，想要搞点煽情氛围来折磨自己，此时此景下，傅琑已经脑补了一系列傅散生不陪自己去后，内心里的各种伤春悲秋。
年轻人就是这样，一点也不实诚。
傅散生愣神几秒，没看出来傅琑什么时候跟他客气过，这时候需要反而还客气起来，轻笑一声，推了一下傅琑的后背，笑道：“我开车跟你去，大晚上的，你一个去，我不放心。”
傅琑抬眼看着傅散生，显而易见的不敢相信。
“怎么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傅散生问。
傅散生这个点应该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刷几个漂亮女生的短视频，然后心满意足地进入梦乡，而不是这么精神充沛地提出开车送自己去医院，傅琑如是想到。
所以，能不摆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吗？
再者，之前在办公室里面，张伊花他们不是一直调侃傅散生这个年纪了，车房都还没有买，怎么就突然地要开车送自己医院。傅琑感到疑虑，问：“你有车？”
“钥匙装好。”傅散生把钥匙放在傅琑手里，自己弯下腰去系鞋带，补充道：“前一段时间家里买的，没跟他们讲，在停车场一直停着，单位离这么近，开车也不方便，走路几分钟的事情，开车堵都要赌半小时。”
车是傅妈前段时间不知道抽什么风送给他的，非说反正钱放在那里也会不值钱，买辆限量版跑车放着，就当收藏，虽然那车和这个公寓的停车场有些格格不入。
车身用银白色的专用袋包着，上面已经有些许灰尘，傅散生取车套的时候，傅琑甚至想说，要不咱俩上去打车吧，方便多了。
傅散生见傅琑犹豫的样子，手上动作加快，说道：“买来了就开过一两次，平时也没时间开。”
看见车轮子上面logo的那一瞬间，傅琑仿佛明白了为什么傅散生平时不开这车出去，也不告诉张伊花他们，这要是开出去，怕是纪律监察的立马找上门来。
这车傅琑认识，家里没点家产买不起这车，还要有点小关系才搞得到手。
所以傅散生也并不是一个工薪阶层的小职员？
傅琑感到好奇，按照傅散生对自己的推算，就因为衣服物件是大牌便觉得他是小少爷那一档子人，那现在傅琑是不是也可以用傅散生的语气问，为什么要屈居在这么一个小公寓里面。
还有一方面，这车的事儿，傅散生连铁哥们赵西迁都没有告诉，今天自己就生个病去趟医院，他还要亲自开车去送，那意味着什么，自己在他心中多少有些不一样吧，和其他人比起来。
“我估计我妈是掏了她全部家底买的，非要学人家炒车，还说当个收藏。”傅散生似乎看出了傅琑的疑虑，解释道。
这有点牵强，至少在傅琑看来是这样的。
“你为什么要这么执着于住在这个小公寓里？不是我仇富啊，我只是单纯好奇。”傅琑也不顾自己手臂上的风团，学着那天傅散生的语气问道。
傅散生人才钻进驾驶座，听到傅琑这么一问，觉得好笑，小朋友的好奇心都这么重吗？而且，这发问的模式，有点过于孩子气。
和傅琑一直所塑造的形象并不是很符合。
“我乐意。”傅散生挑了下眉，像是在挑衅。说来也是奇怪，明明觉得傅琑幼稚，自己还要配合他，有点费解。
车刚开到医院，就下起了雨。
“一场雨一场秋，夏天可算要结束了。”下车的时候，傅散生感叹道。
“你不喜欢夏天？”
“不喜欢。”
第26章 26任由暗涌击打
傅散生不喜欢夏天是有缘由的。
他三十年的人生中，为数不多的别离，统统发生在夏天，程笑笑是，傅妈口中那短命的父亲也是。
他那短命的父亲，时至今日，傅散生已经没有了多少感情，那是一个聒噪的午后，高温让地面散发出一种奇怪的塑胶味，一阵风吹来，还有不知道死了多少天的死老鼠味，街道两旁的餐馆门口，下水道里散发着馊掉饭菜的酸臭，苍蝇还上空盘旋，像是在宣告主权。
傅散生总觉得有种不好的预感，周遭的一切都像是为傅爸的离开做铺垫，那时候年纪尚小，全然没想到当时的焦躁感，这么多年后偶然想起，还是记忆犹新，并且潜移默化，会让任何一个时刻的自己，变得不安起来。
傅琑挂的急诊，挂完号傅散生没有跟着进去，他想去吸烟区抽支烟。吸烟区离急诊部有些距离，其实这大半夜的，傅散生在外面公共区域吸支烟，也没人会发现，不过，秉承着良好公民应有的素质，他去了吸烟区。
里面只留了一盏白炽灯，淅淅沥沥的小雨让傅散生看上去有些落寞。冷雨夜在医院的吸烟区独自一人待着，总是会给人这样的错觉，傅散生自己差点都信了。
就着这样的天气，回想一些平时不肯细想的往事，这感觉很不是滋味，特别是对于傅散生这种一直强行乐天派的人来说。
那天回到家里，傅妈并没有准备午饭，她不停地打电话接电话，重复着那几句，“喂，你好，有消息了吗”“那边说没有找到人”，像极了一个没有感情的人工客服。
看见傅琑回来，傅妈也没有多余的反应，好在是抽出两分钟，问他想吃什么，点了一份外卖。
那天的外卖吃的是卤肉饭，汤汁浓郁，卤肉肥而不腻，如果记得没错的话，那是傅散生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吃得最好吃的一顿午饭，傅妈的厨艺那时候真的一言难尽。
然而也正是那碗卤肉饭的美味，给了他巨大的冲击，当他吃完碗里最后一粒米，舔着嘴角的油，感叹着什么时候能再吃上这样一份外卖的时候，傅妈告诉他，父亲不在了。
家里面有人去世的时候，大家不会直白地说，谁谁死了，一般会比较委婉地说，谁谁走了，谁谁不在了。傅散生当时愣在原地，胃里的内容物瞬间翻涌起来，好像自己刚刚自己吃下去的不是味道绝美的卤肉饭，而是街角的死老鼠，下水道的腐烂物。
那感觉太难受了，来自生理上的不适。想要作呕，结果到了水槽边上，扣着喉咙，却什么也吐不出来。
太糟糕了。
自己在吃着一碗心爱的卤肉饭的时候，得到了父亲去世的噩耗。
傅散生看着眼前不平整坑坑洼洼的小水槽，巨大的恐惧感好似要将他席卷进去，没有一点反抗的力气，人总是会经历生离死别，所以不如一开始就不动心思，没有感情的别离，或许就会变得平常，就像下班后的明天见一样。
烟头被傅散生摁进水洼里，发出短暂的嗞嗞声响后，彻底没了火光，心中的小火苗一并熄灭，这种不理智的扼杀方式，很容易让人变得不近人情，只不过也好过于在自己伤疤上将痛苦叠加。
人总是这样精致利己，不是吗？逃都逃不过。
利落起身，将烟头放进专用垃圾箱，顶着雨，小跑着离开吸烟区，走到诊室门口，正好碰上傅琑出来。
“怎么身上都打湿了？”傅琑皱着眉头。
傅散生见傅琑手里拿着单子，以为他是要去开药，说了句：“不打紧，一会儿就干了。要去拿药吗？”
傅琑从兜里拿出一小块方巾，平时他都不敢拿出来用，怕别人说他矫情做作装少爷样，递给傅散生后，说道：“擦擦吧，头发上都是水珠。”
两个人都是关注着对方的事情。
“拿药是吗？”傅散生再问了一遍。
傅琑这下才想起正事儿，医生说暂时还不好下定论，身上的风团疹子没有蔓延的迹象，需要再观察一下，如果没有什么反应，到时候就直接回去。
还特意强调一定要将家里的过敏源百合扔掉。
“我还需要观察一会儿，你先回去吧。不然给整感冒。”傅琑就是小情人的小心思，时时刻刻关心着不着边的恋人，过后才道：“记得把厕所里面的花儿给扔掉。”
傅散生这才反应过来，傅琑是那百合花过敏，一下子就心急了，瞪着眼睛问：“买的时候怎么不说你对花过敏？”
看他那凶巴巴的样子，傅琑以为傅散生是在责怪他，一脸委屈，说也说不出来，自己当时也不确定，对不确定的东西，人都有一种自我暗示，抱着侥幸心理，剑走偏锋，总觉得不会出事。
傅琑当然也一样。
傅散生意识到自己语气有些过激，心虚地瞟了一眼别处，声音软下来，轻声道：“如果是顾忌我，以后不必这样，不然像现在这样，反而多了麻烦。”
话一出口，傅散生又觉得自己说错话了，怎么能说是麻烦呢？真是嘴笨。
不是，自己以前也会这样说话，一般也不会反应过来不对，全然不会过度顾及别人的想法，偏生和傅琑这样的对话就会起这种心思。
果然，和小朋友交流就是要谨言慎行，一不下心就犯错伤人家心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不是说麻烦，我的意思就是，就可以避免大晚上的来医院。”傅散生开口解释。
“嗯。”傅琑不觉得傅散生有必要解释。“你快回去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