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望转头听宁潇云汇报了几句当天仓库的出车情况,点点头,看向逐渐朝他聚拢过来的一帮兄弟。
“望哥,我明天要跑一趟朝市,五点不到就要出发,回来可能要晚上了。”
“我也是,我跟大锋一起。”
几个兄弟兴致勃勃地说完,互相使了个眼色,又对迟望说:“接下去的几天都挺忙的,望哥,要不咱们今天下班去喝一杯?”
“别了吧,你们也知道迟望的酒量不好,每回喝了酒,他都不方便回家。”宁潇云面有难色。
“没事儿,他们有兴致,我可以奉陪。”迟望笑笑说。
他看到几位兄弟的神色,恐怕喝酒只是幌子,他们应该是想借着喝酒的机会跟他说些什么。
沿江一带几家酒店,迟望去得较多的就是那家“晴风酒馆”。
晴风酒馆每天从六点营业到凌晨三点,只卖酒和音乐。
酒馆里设有一个小舞台,周末会请几个乐队来演出,其余时间可任凭顾客兴致盎然时自己上台演一曲。
迟望和五个兄弟踏进店里时,正听到一个女顾客正握着麦克风唱一首不知名的民谣。
迟望坐下之后,晴风的老板熟络地凑过来跟他聊了几句。
接着迟望点了几瓶黑啤,靠着椅背看着手里翻转的手机出神。
“望哥,这家店不禁烟,跟你打个申请,我小抽一根。”大锋举手示意。
迟望看他一眼,没有反对,等于是默许了。
大锋挨个发起了烟,递到迟望和宁潇云面前时自动拐了弯。
“你们俩不抽烟,我知道。”大锋表示敬畏地用手指碰头顶敬了个礼。
不一会儿,桌子上浓烟缭绕,跟这酒馆里的空气融为一体。
迟望揭开了一瓶黑啤,倒在杯子里轻轻抿了几口。
大锋和小伍叼着烟对视几眼,相互用肩膀撞了几下,最终决定由大锋先开口。
“望哥,我们都知道了。”他这么开场了。
迟望握着酒杯的手指忍不住一抖。
他被家里催婚的事从来不会透露给这些兄弟,他们是怎么知道的?
大锋声音很大,连舞台上的音乐声也没能盖住:
“启明晨的公司在推出什么无人运输技术,这无人运输就是冲着咱们公司来的吧?是想把咱们传统运输业给淘汰了?”
迟望放下酒杯,轻轻呼了口气。
被启明晨“求婚”的事一搅和,他倒的确忘了启明晨的公司推出了一项跟他的公司业务极其相冲突的新技术。
启明晨虽然可恶,这件事儿却不一定是大锋所认为的那样。
经营公司以及推出一项新技术牵扯巨大,需要考虑多种层面,如果只顾着个人情绪,公私不分,启明晨的公司不可能像现在这么成功。
“望哥,他从高中那会儿就跟咱们对着干,咱们想溜出校门吃顿烧烤,他戴着红袖章守在宿舍门口逮我们现行儿。”
“现在他一个搞电子技术的,非要来跟我们搞物流的抢资源,我就真看不惯。”
大锋把酒瓶往桌上用力一放,把邻桌都给吓了一跳。
宁潇云瞄了迟望一眼,轻声说:“别扯太远了,迟望不会跟他计较这些。”
迟望面不改色,说:“他做的是研发系统的生意,无人运输自然也是系统,他可以选择卖给其他物流商,这我管不着。”
“我比较传统,他估计也是知道这一点,所以没来找过我。”迟望说完,垂着眼睛笑了笑。
启明晨想要发展多少跟他有竞争力的项目他管不着,他也不感兴趣。
但是启明晨跟夏滟约会这事儿,他没打算就这么轻飘飘地翻过篇去。
也多亏有这件事,迟望才能保持清醒。
但他又不免觉得自己好笑,到了眼前这个局面,他竟然还是忍不住要为启明晨说话。
迟望脸上云淡风轻,却默默地把那瓶酒喝得一滴不剩。
宁潇云特意滴酒未沾,就为了当个代驾,送迟望回家。
迟望揽着宁潇云的肩膀,在酒馆门口和剩下几个兄弟大声说:“你们都好好回家,到家了给我发条微信,知道吗?”
兄弟们面红耳赤:“知道了,望哥,你当咱们还是小时候去春游呢。”
宁潇云把副驾座放倒,扶着迟望躺了上去。
“我没事。”迟望眼神迷离地说。
“回你自己家么?”宁潇云问他。
“嗯,不回我爸妈那儿,”迟望翻过身,喃喃说,“他们看到,又要念叨。”
宁潇云把车里的灯调暗,放慢车速往迟望位于江湾小区的那套房子开过去。
江湾小区离晴风酒馆很近,不过十分钟车程就到了。
宁潇云把车缓缓停进车库,转头去看副驾座上的迟望。
迟望喝酒不上脸,反而越喝酒脸越白,也没有任何喝醉之后的不良表现。
除了……他会说一些平常说不出口的话。
迟望看似没清醒,侧过身靠着椅背,眼底里一片湿润,白皙的脸色看上去薄薄的一层,眼神里的脆弱就愈加明显。
宁潇云沉默地看着,只在迟望低声说着什么的时候,低下头凑上前去小心地听。
“你敢说就要敢做,有种别再丢下我,启明晨。”
迟望喃喃念完这一句,抬起胳膊挡住了眼睛。
*
迟望睡觉到半夜忽然觉得口渴,于是打开灯下了床。
宁潇云不是第一次送他回家,迟望酒量很浅,所以他都是滴酒不沾地等着给迟望当代驾。
和之前的每一次一样,迟望醒来发现床头柜上有一杯水,房间里只留了一盏昏黄的睡眠灯。
迟望握着水杯站在落地窗边,抬头看到窗上一片雾气,窗外的景象只剩下模糊的影子。
这套房子是他在毕业之后买下的。
江湾小区的房价昂贵,房型不一,迟望在考虑过后,选了一套三居室的房子。
除了他所睡的这间主卧和书房,只剩下一间面积不算大的客房。
他从来不留人过夜,那间客房也就一直闲置了。
迟望转身拿起床头柜上端正放着的手机,点亮屏幕,有几条未读消息。
其中一条就来源于宁潇云。
-身体不舒服或是心里有什么难受的,都可以找我,你别自己扛着
迟望笑了一声。
他觉得大概是今天的酒让他又不受控地流露出了某种让人担忧的情绪,所以宁潇云才会这么担心他。
但其实他心里并没有在难受。
第二天,迟望先打了电话到公司,没有什么紧急需要他回公司处理的事,他决定去一趟周边商场,看是否有可发展的新客户。
从商场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迟望将车子发动之前看了一眼手机,点开发现有几条未读消息。
其中有宁潇云一通未接来电,迟望点了一下屏幕拨了回去,顺便戴上了蓝牙耳机。
车子开到路边,电话刚好接通。
宁潇云在电话里问:“迟望,你今天还会来公司吗?”
“我今天不会去公司,上午和刘铭交代过了,忘了跟你说。”迟望说。
宁潇云嗯了一声,也没打算追问。
“仓库有什么事发生了么?”迟望问了句。
“没有,我去了趟公司,发现你不在,刘铭说你今天没过去。”宁潇云顿了顿,终于还是问出了口,“我突然想起来,昨天你应该参加了家庭聚会,你……见到启明晨了吧?”
迟望想起了昨天喝醉之后自己说的那句话,想必是被宁潇云听到了。
宁潇云的语气里还有几分小心翼翼,想来也是知道启明晨在迟望心里是宛如地雷的存在。
兄弟这么多个,迟望也就只将他暗恋启明晨这事儿告诉给了宁潇云一人。
“见到了。”迟望的语气很平淡,“我没事,见了他也不会改变什么。”
迟望是这么暗示自己的。
昨天发生的一切都有可能只是启明晨心血来潮做的一场戏,当不得真。
他越是当真,就越是着了启明晨的道了。
迟望刚把电话挂断,踩着油门把车速提到了50,放在一旁的手机又响了起来。
迟望看了一眼来电显示,马上把车速放慢了下来,找了个路边停下了车。
接起电话之前迟望甚至清了清嗓子,但接起电话的时候他的声音又显得有些懒散:
“你好,请问哪位?”
“是我,启明晨。”启明晨的声音通过手机听筒传过来,更沉了些。
迟望又感觉耳朵有点痒,于是把免提开着,脑袋搁在椅背上,手指捂着耳朵揉几下。
“找我有事?”他问。
“下班之后看电影吧。”启明晨说的不是个问句。
“什么?”迟望睁大眼。
“我在陪客户,六点联系你。”启明晨说完这句便挂断了电话。
迟望原本打算开着车在市内溜达一圈就回迟家。
除了在某些不方便回家的时候,他都是会回迟家吃饭的。
迟家老爷子日趋一日地盼望孙儿长留身边,他也想成全老人家为数不多的心愿。
迟望听不出来启明晨的话是真是假,迟迟拿不定主意要不要爽了启明晨的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