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以离开后,闻兼明重新回到床上,他觉得闷,便把所有窗户打开,即便这样,还是闷,他就闷在这种凝滞的空气中,任由一颗混沌的大脑迷糊了下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听到了雷声,接着是雨声。天色昏暗像是到了黄昏,在雷雨交加中,闻兼明有些半睡半醒,那一丝尚且清明的神志像是从一片混沌里高高挂起,还能思考。
他想夏季都快过去了,却还有这样的雷雨,原来觉得闷是天气的原因。他知道他没在自个家里,为什么在别人家里?为什么要这样用心的付出?对了,他喜欢陆以啊。为什么喜欢陆以?为什么呢?他也不知道……
他没怎么喜欢过别人。学生时代被表白的对象基本都是女孩子,参加工作后很快和何文初结了婚,从此失去了正常的追求和被追求的机会。有时候会对那些影视书籍里所呈现的二手爱情感到好奇,有时候也会想要爱上谁,哪怕仅仅作为一种体验。可他没有想到的是,这种体验非但没能丰富他,反而像是掏空了什么一样。
他后悔了,或许在云南还是不该回来,如果自己能忍住了那时迫切的冲动,现在就不会这样了。
闻兼明能思考,能透过窗户看到外面的天光,能听到雷雨声,他好像醒过来了,身体却一点也动不了。他听到外面的门打开,像是陆以回来了,他试图呼救,但是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他只听到开门声,并没有人进来,接着他看到了自己,站在雨帘里,手里拿着一把伞却没有撑,好像要去给谁送伞,但下一秒他又知道自己躺在床上。梦境和现实交织着,闻兼明无法动弹,只觉得好像有一双手掐住了他的脖子,让他越想挣扎越难以呼吸,而越难以呼吸,他就越发想挣扎……
“老师……老师……”
声音像是穿透把他包裹起来的水,钻进闻兼明的耳朵,同时一股冰凉的雨水的味道钻进他的鼻孔里,他终于动了一下。
“老师,你鬼压床了。”
闻兼明猛一下坐了起来,不知道睡了多久,但是疲惫的感觉一点也没有缓解,他乏得有些睁不开眼睛。
阵雨小了些,乌云也散开了,看样子还是下午,并没有很晚,并不耽误晚上做饭。他看到站在床边的那楠,恍惚了一会儿:“你怎么这时候回来?”
那楠不满的语气相当挑衅:“你今天没给我送饭,我不干了。”
半晌后,闻兼明才想起那楠说的是他不在便利店干了——前几天刚好用这个话威胁过他,闻兼明简直觉得好笑,只是他现在无力得笑不出来:“……随便你。”
那楠质问:“你为什么不给我送了?你答应过我的。”
闻兼明可能无法理解那楠那种永远理直气壮地要求别人的样子。
那天闻兼明说那楠成天窝在沙发上打游戏,没有正经事,没有社交,没有朋友,像个蛀虫,很快就会彻底报废,建议他去找份工作,接触下人群。
那楠就提出他去工作,闻兼明也要像给陆以送午饭那样给自己送饭。闻兼明只说如果做得多,会顺手也给他送过去。
顺便多做一点饭不是什么难事,顺道给那楠送过去也并不多麻烦,哪怕送到后那楠要求他陪着他吃完,因为一个人吃饭最无聊,闻兼明也乐意花费那点功夫。但这并不是他做的承诺,只是他的举手之劳,但别人不能把他的举手之劳的好意变成强加到他身上的责任,他又不欠谁的。
闻兼明冷漠地:“你再好好想想,我什么时候答应过你天天给你送饭的?”
“你答应过。”
“我说的是顺便,今天不送,是因为今天不顺便。”
“……那我不去打工了。”
闻兼明简直气得想笑,于是他冷笑了一声:“那是你的事。以后你的事我再也不多说一个字,所以你也不必要来要挟我,我压根就不关心。”
“…………”
继没吃到闻兼明的饭,也没吃饭之后,那楠的确被这样一句话狠狠伤害到了。因为闻兼明切中了那楠的要害,无论他怎么做,无论他示好卖乖,还是无理取闹,都没有一点作用,因为闻兼明一点也不关心。
他们都认识这么久了,为什么闻兼明有时对他挺友善,而当那楠想多要那么一点点的时候,他又会露出那么冷漠强硬的本质。这个人就不能被自己软化一丁点吗?他的温柔体贴只能是给陆以的吗?
“老师,我们好歹认识这么久了,你真的对我就那么铁石心肠?你哪怕随便说个理由……”
“有这个必要么?”
闻兼明心里升起一种十分厌烦的情绪,拖着疲惫的身体站了起来,也不去看一旁快要哭出来的那楠,趿着拖鞋往外走,走到门口换上自己的鞋子……
那楠追出去,站在他身后:“你去哪里?”
“砰”只有关在他眼前的门。
那楠呆呆地站在门口,愤恨地盯着那扇防盗门,仿佛就是这扇金属门阻碍了他们,让闻兼明对他不屑一顾。
无理取闹对闻兼明没用,那楠心里很清楚,但他却忍不住试探,控制不住妄想有一天闻兼明会容忍他的无理要求,哪怕一丁点,哪怕让闻兼明喜欢上他一丁点,但最后还是搞砸了。
但闻兼明前几天对他都没这么差,真的仅仅只是因为他的这句质问吗?还是昨天晚上,引起了他的厌恶感,那楠分明打算勾引他的。
在门口站了一会儿,那楠回去坐到了沙发上,只是一直到陆以下班回家,闻兼明都一直没有回来。
陆以回来看见是那楠在家还有点诧异:“你今天怎么这么早?”
那楠垂头丧气的:“我不干了。”
“嗯?”
“陆哥,我辞职了。”那楠厌烦地揉了把脸。
“那个工作不太好,时间长,时薪低,也学不到什么,辞了就辞了吧。”
“可是我只能做那样的工作……我什么都不会,甚至没办法养活自己,靠在你这儿蹭吃蹭住活着,我是不是也太差劲了?”
“你不是还有金主养活吗。”陆以开了个玩笑,但那楠一点也没有笑,陆以便正色问道,“闻兼明呢?”
那楠十分沮丧地垂着头:“走了。”
“去哪儿了?”
“没告诉我。”
“那我给他打个电话。”
第33章 像是心疼自己
闻兼明回家了。他跟陆以说的是何文初终于决定和他离婚,他回家准备一些手续,虽然这并不算是撒谎。
赵雀前段时间身体不好,家里人常来照顾,便发现了她和何文初关系的不一般。迫不得已,赵雀出柜,幸运的是,她家人接受了她和何文初,这让何文初终于放下了最后的顾虑,也放弃了把闻兼明当作最后一根稻草的打算,在离婚协议书上签了字。
当然,这并不是他久不出现的主要原因,连他自己都很难说清楚,他到底在逃避什么。
在解除对那楠的屏蔽后,他每天会发来一堆信息。开始是道歉,后来又说他找到了新工作,还有一些其他的,在闻兼明看来,都是无关紧要的小事,更多时候甚至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只不过无论他说什么,闻兼明都懒得回复。
陆以偶尔主动给他打电话,一周一两次的频率,也没什么具体事务,就是随便聊聊。闻兼明给他打电话的频率会高一些,两三天一次,但由于每次拨通电话号码前都要深思熟虑,所以这其实占据了他不少心思……
“没什么,快开学了,要花时间备课。”闻兼明拿着手机,在阳台上一边给花浇水,一边和陆以说话,“你呢?忙不忙?”
……
“那你注意身体,饮食方面,胃病是慢性病,无法根治……”
“听起来比在家玩游戏好……这种有人格问题的人和父母关系都很差……你也没必要把自己代入他的监护人……没有,我认为你是个不喜欢麻烦的人……嗯……嗯……”
从阳台转到书房,闻兼明捏了鱼饵丢在鱼缸里,这是他最近养的。回家后,他总觉得这房子有些空荡荡,缺少点生气。第一次动了养个宠物的心思,不过最后还是挑选了最不麻烦的鱼类。
“陆以,我有个问题一直想问你。”
鱼缸里最夺目的居民就是那只纯白色的泰国斗鱼,它拖着繁复的鱼尾和鱼鳍,像坠着婚纱的新娘,慢悠悠浮到水面上,把漂浮的饲料一粒粒吸进去。
“嗯,什么问题?”
闻兼明把电话夹在侧脸和肩膀中间,扯纸巾擦捏了鱼饲料的手指:“你上次住院……到底是因为什么?”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诧异于如此显而易见的问题:“你不是知道吗,饮酒引起的胃底静脉血管破裂……”
“我是说……”
闻兼明想问他为什么喝酒,是不是真的因为他的离开难过所致。如果是这个原因,为什么要拒绝他的照顾和邀请?不,这不是重要的。重要的是,陆以是不是也对他有一点和自己一样的感情?这样的话,那他们要不要试一试在一起?他很快就会离婚,陆以也不必有其他的顾虑。
至于那楠,他可以尊重陆以的想法,给予一些经济上的援助。马上快要开学了,可以安排他住校,或者另外给他租住一间房子。如果他父母拒绝给他学费生活费,闻兼明也愿意资助他到大学毕业。即便陆以还是放不下对他那种奇怪的关切,他甚至可以想办法在那楠毕业后,给他找个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