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池誉看不透的内容。
“那你会害怕吗?”池誉忍不住问道,因为他从那双眼睛深处看出了些不一样的情绪——一种安全感的缺失。只是一瞬间而已,池誉却敏锐地捕捉到了。
“不会。这些情绪没有用。”黎挚的眼神冷漠,看似随意地落在桌上。
池誉也自觉过界失言,抿嘴不语,气氛僵持几秒后才又开口道:“哥,你这里有啤酒吗?”
这语气已经不像是之前叫“哥哥”那样刻意了,反倒熟络得就像黎挚是他邻居家哥哥一样。
见黎挚微微皱眉,池誉又拍了拍后脑勺找补:“我听说权限高的人条件也好,我都很久没有喝过酒了……就随口问问,没有也无所谓。”
“有。”
“啊?还真有?”
震惊的功夫,黎挚已经起身去拿啤酒了,厨房和冰箱都不太大,里面更是什么吃的都没有。
随手拿了两罐度数低的,又拉开原本应该放碗筷的橱柜,指尖一探便夹出一根细烟。
这一系列的动作轻车熟路,房间小,池誉看得一清二楚,直接傻了。
“看什么?”黎挚把另一罐啤酒丢给他,单手拉开拉环,又点燃了烟,没过肺地吸了两口,余光注意到池誉的眼神后又轻笑了一声,“怎么,小朋友,没见过人抽烟?”
池誉觉得自己可能有点疯,这样仰头靠在椅背抽烟的黎挚竟然性感地要了命了。
池誉不说话,只是盯着他看,连心心念念的啤酒都丢到脑后。
黎挚被他盯得不自在,起身拉开了厚重的窗帘,这才发现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云也散得一干二净,就好像怕惊扰什么一样。
天空中间一轮明月,周围繁星点点。
黎挚坐回去,手肘向后撑在桌上,嘴里缓缓吐出一口烟雾,尼古丁的味道让他稍微清醒了些,就听见身后传来“咔哒”一声,是池誉拉开了易拉罐的拉环。
偏头一看,池誉已经仰头灌酒,易拉罐被他捏的不堪重负,注意到黎挚看他后就一把放回桌上,用手背擦了擦嘴角。
“我爸每次去战场前一晚,都必须要抽烟。”
黎挚没想到话题转变得这么快。
“从我十岁那年开始的,所以我从那时候就很讨厌烟味,因为每次闻到这个味道,我就知道他又要走了,我一直等,等到烟味散尽了他都不会回来,连是生是死都不知道。”
“池誉。”
黎挚低低的叫了他一声,刚准备灭烟,手腕却被他沾着啤酒的手握住,“我以为我这辈子都会讨厌烟味,但是刚刚没有。”
黎挚不解,也没有挣脱,只是静静地看着池誉发红的眼尾。
“我刚刚,脑子里想的不是烟好难闻,不是讨厌。”池誉低下头,看着黎挚修长指间的烟,烟头的火苗依旧静静燃烧着。
“是你好漂亮。”
第19章
黎挚一怔,甚至都没有挣开他的手。
“我以前从来不觉得有男人可以用漂亮来形容,包括那些O,但是刚刚我想了很多词语,只有这个词最贴切了。”
黎挚起身凑近,池誉的眼神也愈发迷离闪烁,像是并不理解他这个举动的意图,只是直勾勾地盯着。
黎挚握拳砸过去,力道不轻不重却足够让他清醒,然后用冷静的声音道:“别对着我发.情。”
池誉这才反应过来刚刚那些话确实有些轻佻了,回过神时黎挚已经坐了回去,那半截烟也灭了,房间里响起换气扇微弱的运作声,气氛有些尴尬。
黎挚背过身,“问了这么多,轮到我了吧?”
“啊?你说。”
“你父亲是军区的人?”
池誉低头沉默,几秒后才闷声道:“我不知道。”
“抱歉,我必须知道。”换做平时黎挚一定不会多解释这一句,但揭伤疤这件事的对象是池誉时,黎挚却犹豫了一瞬,又补充道:“合理怀疑。”
“我知道,我知道。这是例行公事而已,你问我是应该的。”嘴上这么说,池誉的表情却不甚明朗,“我不骗你,我不知道他具体是做什么的。我很小就被他送去了军校,就算回去也基本见不到。但十一区看重这个,并不是去战场上的人都是军区的,你……信吗?”
“为什么来Cop?”
“我来找我的自由。”
自我介绍那句话被当事人亲口说出口,黎挚有些恍惚,“这里没有。”
池誉摇摇头,“只要我觉得我是自由的,那么就是。在这里没有什么束缚我的,也不用担心自己做的事是好是坏,起码我的命运掌握在我的拳头手里。”
黎挚失笑,指了指他胸前的那个金属铭牌,“你的命在它手里。”
“是在你手里才对吧,”池誉无奈,“但你不像会杀人的,不是说你的实力,而是你的气质。我见过不少一身戾气回到现实中的人,他们身上的血腥味很久都散不掉,但你一点也不像杀过人的样子。”
黎挚掐了掐食指,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不带任何情感色彩,“没杀过人,刀是怎么红的?”
“据我所知,血藤的原料本来就是血红色,又不是真的被血染红的。”
“你又知道了?”
“那当然!十一区的军校什么都教的,我的文化水平还不错,肯定比那些通.缉犯好很多。”
“十一区那么好,为什么不留在那里?”黎挚转过身面对池誉,神情彻底柔和下来,眼里还带着不解。
“因为不是我想要的生活。虽然我还不知道想要的是什么样的生活,但很明显,不是十一区那种,所以我离开了。”
黎挚眼里流露出一瞬间像是羡慕一样的情绪,又转瞬即逝。
他的确在努力寻找他的自由,黎挚很想问问Cop的生活是不是他想要的,可思忖再三还是作罢。
和他又有什么关系。
“雨停了,喝完就去睡觉。”
池誉有些茫然的环顾四周,目光顿在那张靠墙的双人床上,吹了声口哨笑道:“这里只有一张床,和你一起睡?”
黎挚没说话,不耐地偏过头扫他一眼,按下桌边的控制面板,左侧的墙壁逐渐变得透明,直到全部露出对面的房间。
布局和大小都和这间屋子差不多,没什么夸张的装饰,整体都是冷色调,看上去一点温度也没有。
“噢……”池誉说不上来是失望还是什么,只是有些可惜似的又回头看了眼那张暖光下的床。
“再看,再看就把你眼睛弄下来。”
黎挚轻飘飘的一句话也带着莫名的威压,池誉连忙收回视线,余光注意到左边的墙壁又恢复成刚刚的背景墙模样。
“只是模拟透视,墙还在。”
“哦?”池誉顿时来了劲,“那我喜欢裸睡怎么办,你是不是看得一清二楚?虽然咱都是男人,那也不太好意思吧?”
黎挚额角微微一抽,挤出一个勉强可以称作微笑的表情,“听不懂模拟两个字?高材生。”
“噢,那应该不会模拟出一个裸.男吧……”池誉狐疑地扫过那面墙,突然注意到那上面是一副画。
看上去像是在海边,下方有海面波涛暗涌的痕迹,但颜色却深得像是海底一般。远方隐隐有光亮,应该是即将黎明日出,却没能将这片海照亮。
黎挚懒得理他的疯话,喝了口酒,一低头才注意到池誉正盯着墙上的一整片涂鸦看。
“这是海吗?”池誉问道。
“嗯。”黎挚姿态放松不少。
未来地球的地理变化也很大,唯一临海的地方,就是十一区。这片望不到边际的海隔绝了各区和其他第三势力,成为天然的保护屏障。
“这幅画是你画的吗?”
“池誉,”黎挚咂舌,“今晚你问了多少个问题了?”
“我喝多了!喝多了就话多!一幅画而已,总不会涉及什么Cop的大秘密吧。”
“保密。”黎挚轻笑,没去戳穿他,明明脸不红,眼神又清又亮,喝多了才有鬼。
“真的最后一个问题了,”池誉收敛笑意,“只是淘汰赛而已,真的要杀人吗?”
“没杀过人?”黎挚望向他清澈的双眼,却不敢停留太久,在他点头后就收回视线,正色道:“如果你不想,就可以不做。”
选择什么组织只是立场问题,可手上干不干净,却是是非善恶取向的问题。
池誉只是想当个自由的人,并不是想当个坏人,可Cop实在不是什么培养善人的地方,如果不去做,就会有人在背后以生命威胁,逼着他做。
全真模拟的淘汰赛不逼他,之后会有更加残酷的事情和真相,逼着他放下那些无用的善良。
但黎挚莫名相信,他能在混浊之中坚持本心,那么就一定有其他方式解决问题,只是这条路需要池誉自己走,黎挚不过是一个引导者而已。
就像当初秦思域带自己入局一样。
黎挚虽然挣扎,但最终没告诉池誉淘汰赛的真相。不管他的选择是什么,那些提前被模拟的场景,都会在不久之后以更残酷的方式再现。
淘汰赛是一剂预防针,更是一针吐真剂。
黎挚“冒死”赌一把,赌池誉身上的狼性,也赌他仍存的善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