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打算看多久?”
“啊?什么?”林葳端着水杯,保持着刚才的动作依旧站在原地。
森予道:“从刚才起,你就一直在看我。”
意识到失态了,林葳有些微窘。他将水杯放到一旁的矮式茶几上,双手放在膝盖上来回摩挲,低下头不敢再看森予的眼睛。
“你好像很紧张。”
“我…我平时很少…”
话还没说完,森予打断了他。“看的出来,你有交流障碍以及较为严重的强迫症。同时拥有这两种心理疾病的人往往会表现出非正常的社交焦虑障碍,也就是我们常说的——社会恐惧症。”
他的话一阵见血,林葳惊愕的抬起头看向他。
“你…是怎么…看出来…我有…有社交焦虑障碍的?”
森予缓缓站起来,他的个子很高,整个人一身黑色在天花板暖色调的灯光映照下,无形给人一股强烈的压迫感。紧接着,他淡淡开口:
“你认为,得出这个结论很难吗?”
林葳低下头,双拳紧握。
“你若真想听一些实质性的理论去支撑这个结论,也不难。刚进门我就发现你屋里所有物件摆放的位置都按照一定的规律,书架上有很多书籍,其中有几本关于社交方面,从书的新旧上看的处你经常翻看这类书籍。另外,你打印了很多个人简历,简历旁边有几本员工训练手册,都是来自不同公司的,看得出来你更换工作频率较为频繁。你学历很高,工作却不固定,我想很大程度上是跟你贫瘠的社交能力有关。”
森予垂下眼帘,平静的看着面前的男人。
他自然知道这个男人此时的心里活动。甚至可以说,他就像是一架投屏仪,以图像的形式将对方内心完完全全的放映出来。
一个人在性格上若是有严重缺陷,就会滋生出许多不同种类的心理疾病。整个人就会溺在一片萧索荒芜的河流里,暗无天日。就像是嵌入阴暗角落里一处地缝中的杂草那般,在他们生存的范围内,永远不会有阳光能照射进来,这将错过多少乐趣呢。
森予想:更何况“乐趣”这个词本身就奢侈。
森予继续道:“看完你的记事本我就更加确定,很多页上都写了公司名称、地址和一个联系方式。我想这些都是你从网络求职平台上抄录下来的。另外,在最新的几页里又出现了类似的内容,说明你近期在找工作。”
“对,我确实没办法…确实没办法像个正常人一样,去跟别人沟通交流。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一直以来,我只能像废物一般的活着,一事无成。即便有着所谓的学历,可那又怎样?我…我依旧还是个废物。”
森予一脸漠然的看着他,“懦弱无能的人总能轻易被人趁虚而入。”
看着他脸上沁出一层汗,森予丝毫不减眸中的锐气。因为他十分享受这样的局面…将人逼上绝路的局面。他从来都想象自己是一个施虐者,将软弱的对方绑在刑架上,一轮又一轮的施加酷刑。直到对方皮开肉绽,奄奄一息,他也不愿给他个痛快。对方的血液,恐惧以及声嘶力竭的喊叫是让他维持亢奋的兴奋剂。
此时森予的目光犹如一把剜刀,正试图将这个软弱的男人从外到内层层刨开,他要眼睁睁看着他崩溃,即便他心中早已料到男人接下来的反应。
林葳:“你究竟…想说什么?”
森予挑了挑眉,“我要收回刚才的那句话,看样子你还不算太笨。”
说着,他眸色倏地一冷“Samle在哪?”
林葳不解的看着他,“Samle…什…什么意思?”
森予冷冷的盯着他,瞳仁中闪着两道寒光,林葳不禁在心里打了个寒颤。他突然后悔了,后悔自己的决定,万般不该把这个男人邀请到家里。从刚才起,他对男人就一直有种谁不上来的诡异感觉。此时此刻,他终于幡然大悟,这种感觉,便是毫不掩饰的杀气。
他的脑海里倏地闪过刚才在巷子里的一幕:森予将泛着寒光的刀刃猛扎入那抢劫犯的身体里,全程,眼睛都没眨一下。
一连串的疑问从心底顿时涌出。
为什么他凌晨一个人在街上?
为什么他随身会带着手套?
为什么他突然改变主意,愿意跟自己回来?
为什么他要将自己的底细揣测的一清二楚?
随着疑问越多,林葳心就往下沉陷一分,到最后,他已经不敢再想下去。因为他意识到,自己可能是引狼入室了。
同样的,此时森予将他脸部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都全数看在眼里,但是直觉告诉他,这个男人同“Samle”一定有联系。他甚至已经怀疑今晚的一切都只是个局。无论是他,还是眼前这个男人,亦或者巷子里那两个抢劫者,都只不过是一粒棋子。而“Samle”便是操控这一切的幕后者,所以他既是布局人,也是局中人。
森予凝视着眼前这个看似其貌不扬的男人,突然笑了,笑得一片冰冷、邪气。
他自顾开口:“看来,这就是你的礼物。”
他这样,林葳反而更害怕,愈发觉得眼前这个男人阴森可怖。
“最近你的电脑有被黑客入侵过的痕迹吗?”
“…你怎么知道?”
森予眼底露出不屑,“我说过,懦弱无能的人总能轻易被人趁虚而入。”
“我还需要确认一件事情。”
说完,他突然将手从一侧的口袋里抽出,伸到林葳面前。继而又开口:“把你的手伸出来。”
语气不容置喙。
对他的话,林葳除了费解,就剩下一脑子的莫名其妙,脸色也煞白一片。
“干…干嘛?”
“这么多年,你是第一个碰了我,却还能好端端站在这里跟我说话的人。”
说完,他傲慢却优雅的抬了抬下巴,示意林葳伸手。
林葳有些不情愿却又不敢违抗,颤颤巍巍的抬起了手。看着林葳伸过来的手,他皱着眉,也有些踌躇。命令般的语气道:“就像刚才那样,握着我的手。”
林葳第一次遇到有人对他提出这样的要求,惊的眼珠差点从眼眶中掉出来。他开始怀疑森予是不是有某种特殊癖好的变态狂,否则他为什么会提出这样异类的要求?
森予露出不耐烦的神色,目光沉敛,语气又冷了几分。“你是聋子吗?”
林葳为难的抬起手,朝那只白皙修长的手慢慢地、一寸一寸地伸过去。
“我的手很脏吗?”
林葳一怔,随即摇头,“不…不脏。”
森予眸色一沉,随即恹恹地将手收回,重新插回裤子一侧口袋里,转过身去。
“现在你有两个选择。”
林葳问:“什么选择?”
“第一:躲在这里,继续做废物。”
林葳看着他清冷的背影,毫不犹豫的问出:“第二个是什么?”
森予转过身看向他,淡淡开口:
“跟我走。”
第6章 浮尸六
跟我走。
这三个字,森予说的云淡风轻,却给林葳造成了不小的冲击力。
“跟…跟你走是什么意思?走…去哪里?”
森予沉敛目光,“不要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
此话一出,林葳深深的感受到了一股阴冷气息扑面而来,他下意识地收回目光。竟然忘了这是在自己的家里,自己反而更像是客人,唯唯诺诺甚至还不敢下逐客令。
森予不屑的看了他一眼,冷冷道:“现在对你而言,没什么比一份稳定的工作和收入要更切实际,而这些东西我都可以给你。”
“就是这个意思,现在明白了吗?”
林葳低下头,“可是…”下面的话被他堵在了喉咙里。
森予丝毫不在意他的反应,没人拒绝过他。他对眼前这个毫无闪光点的男人一点兴趣都没,他感兴趣的是,在他与Samle的游戏中,为何Samle偏偏会选中这么一个人?还不惜布局将人推到自己面前......他倒是想看看对方究竟在玩什么花样。
更何况,他还从这个看似一无是处的男人身上获得了意外的收获。其实也称不上收获,却让他十分受用。
不过现在森予已经完全耗尽了所有的耐心,他有些不悦的掀起眼帘,视线却刚好落在了林葳头顶处的两个漩上。
“这个选择题,答案显而易见,完全没必要考虑。”他自顾说着,赤金色的眼眸里流溢着一股冷漠和疏离。
“可你总要…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帮我?”
“你一定需要一个毫无意义的理由?”说着,森予突然转身朝刚才坐下的位置走去,随即便从一旁的笔筒里抽出一支笔,俯身拿起刚才的那个记事本,翻到空白页,唰唰落笔。
“我需要一个助理,而你也勉强符合我的要求,”说着,他转身。
“这个理由可以吗?”
说完,他将记事本摊在茶几上,径直朝门口走去。
林葳突然开口,“等一下!”
森予的脚步声戛然而止,就像是一柄很锋刃的刀子掉在了地上。而他并没回头,静默着等待林葳的下文。即使只是背影,看上去也那般的高深莫测,就像是矗立在浓雾中的山峰,陡峭而险峻,让人望而生畏。明明两人的距离只是几步之遥,林葳却觉得眼前这个男人无比遥远,远的像是永远也追不上,但一抬头,却也能看到一个背影。林葳顿时觉得心里有个地方是悬着的,摇摆不定却迟迟不肯稳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