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觉出林葳的迟疑,森予却一脸云淡风轻。状若不经意的抬眸,缓缓松开掌心。
——还没有结束。
森予并没有立刻起身,而是自顾的去解除捆绑在林葳胸前的炸弹装置……在此过程中,他眼皮都没抬一下,指尖有意无意的擦过某人的腹部……
等他做完了这一切,林葳一动不动的僵硬在那里,身体紧绷的像拉满弓的弦。
“走吧。”森予起身,在林葳脑门上弹了一下,另一只手捡起被他放置在一旁的手提灯,抬脚朝门口走。走两步,后面的人好像没动静。
一回头,林葳果然还是一动不动的坐在原地
森予好整以暇地看着他,问道:“你打算在这里坐多久?”
林葳扶额,另一只手则是放在膝盖上。“我可能…要等会。”
昏暗的光线使得他的脸模糊不清,森予犹疑的看着他,等视线落下林葳覆在膝盖上的那只手上时……
他似乎明白过来。
却又假装不知道的问:“怎么了?”
林葳有些窘迫道:“我的腿…抽筋了。”
森予走回他身边,淡淡道:“恐惧是人或动物有生俱来最直接也是最原始的感情。即便是克制大脑散发恐惧的信号,身体也会出卖你。和大脑不同,身体潜能并不是无限的。所以这没什么,你不用觉得不好意思。”
林葳低着头,舔了舔嘴唇,没说话。
“‘抱’和‘背’,林葳先生更喜欢哪种?”森予问道。
林葳猛地抬头,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森予盯着他:“你喜欢被抱着?还是背着?”
“……”
他可以说两个都不喜欢么?
“必须尽快离开这里,你有三秒钟的时间考虑。”
林葳刚欲开口,森予又打断了他,“时间到了,说吧,比较喜欢哪种?”
林葳露出一个非常温和的笑容。“我喜欢自己走。”
说完,他十分从容的起身,结果站立的姿势还未完成,双腿一软。要不是森予在一旁有所防备,立刻伸手拧着他肩膀稳住他,林葳险些栽倒出了洋相。
森予叹了口气,接着缓缓转过身,背朝着林葳,蹲下。
“上来吧,勇敢的林葳先生。”
“不,我可以自己走。”态度很坚定。
“上来。”森予似乎用尽了最后的耐心,语气不容置喙。
林葳生平第一次体验什么叫做“胳膊拧不过大腿”。当然,他很不情愿的做了这个“胳膊”。
森予背着他,走过一处走廊,走廊的灯光亮着,为他们开路。整个大厦此时早已空无一人,安静的诡异。林葳以一种极为僵硬的姿势伏在他背上,手也不自然的有意无意的搭在他肩上。即便森予背的很稳,他丝毫没有要从他背上滑落下去的迹象,可林葳还是觉得自己正在浮浮沉沉,找不到着陆点。森予的脚步声回荡在耳边,一声一声,合着他的心跳声,砸在他耳膜上……
头有些昏沉。
这是他生平第一次被人背着,有种说不上来地感觉。
光是从外表就不难看出,森予的身材是属于匀称有致的一类型。林葳发现,原来他的背是宽厚砥实的。他的胸口贴着他的背,背部的肩胛骨咯着他的心口处,林葳觉得自己像是正浸泡在一个大水缸里,有种喘不上气的窒息感。
很轻,很真实。
难道是刚才的恐惧感还没完全消散?心脏一直不受控制的跳动着…林葳心里划过一丝异样,今天自己确实很反常。
当然,森予也很反常。
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可他又说不上来。
脑子里突然蹦出一个词——吊桥效应。
林葳被这个词吓了一条,身体猛地一抖,险些从森予身上滑下去。
“你很紧张。”森予突然开口。
“你...你累不累?要不..还是让我下来自己走吧。”
“我会放你下来,但不是现在。”
林葳不再说什么,说多了反而刻意。他亟需抓住点什么,要冲淡刚才脑子里出现的那个词。于是他转移话题,开口说:
“看样子,你已经查到凶手了。”
“是的,所以你输了。”
林葳奇怪地看着他的后脑,“我输了?”
“你如果现在告诉我你忘了我们之前的约定,我想我很可能会把你直接丢下去。”
林葳稍作了回忆,想着他所说的“约定”,他的记性很好,不用几秒便对森予的话恍然。前不久他和森予确实打了个赌。赌约的内容则是:如果森予在十二小时内抓到本案的幕后凶手,那么自己必须答应他一件事。
林葳笑了笑,笃定地开口:“我是个输得起的人。”
“记住你自己说的话。”
说着,森予走进电梯,很快,电梯停在了一楼。一楼地大厅也看不见一个人,而大楼外部除了能看到几辆车,也没有一个人影。森予索性将林葳背到了大厦门外,不远处,陆凌风正风风火火地朝他们跑来……
林葳拍了拍他肩膀,示意可以放他下来了。森予这才将他放下,脚一落地,林葳仍觉得脚下有些轻飘飘地。心里暗自咒骂了句:没用的东西!
陆凌风的目光落在两人身上,他的脸色很难看,眼神里却是又惊有喜,很快又被一股镇定所覆盖。
“没事就好。”
森予淡漠开口:“炸弹危机解除”说着,他看了林葳一眼。“立刻找个人,带他去医院。”
林葳耸肩道:“我真的没事,没必要浪费警力。”
陆凌风将林葳身体摆正,看来看去,“我看刚才是森予背你出来的,你受伤了?”
“我真的没受伤,”林葳有些无奈的解释道
“没受伤?那他怎么背着你?”说着,陆凌风从兜里掏出手机,“别逞强了,你等着,我让阎王陪你去医院。”
林葳回头,想要森予帮忙说一句,结果森予已经朝大厦门口走去。
“你去哪里?”
森予没回头,回应道:“这场猫捉老鼠的游戏还没结束,老鼠还没抓到。”
丢下这句话后,他已经独自一人走进大厦。
***
此时在大厦顶层的天台,一个头戴鸭舌帽的男人孤身一人站在栏杆之外。他闭着眼,感受着耳边吹过的凉风。栏杆有些部位的油漆久经风雨日晒已经剥落,外露的部分已经被雨水侵蚀的生了锈。铁锈顺着下落的水流形成一道一道的红色轨迹,向着天台延伸,下坠,最后砸在水泥地面上又形成了一个新的图案。
铁栏杆仿佛是在流泪。
男人张开双臂,做出一个飞翔的动作,嗅着有丝铁锈腥味的空气,他想象着自己正站在一片生灵涂炭的战场里。只是周围没有枪林弹雨,没有厮杀声,更没有光。永无止境的、看似一片祥和的黑暗。
没有回头,他却立刻察觉出了背后有人。
“你毁了我的烟火盛宴,可惜,可惜啊。其实白天的烟火和夜晚的烟火一样绚丽,然而当它的美丽被隐藏在日光里,光本身会隐藏住很多东西,所以我们白天总是看不到烟火的绚丽。
森予冷冷的看着刘玉琨的背影,就在这时,刘玉琨突然转过身,朝森予微微一笑。
“让我好好看看你这个大英雄,救了朋友甚至几百人性命的感觉怎么样?”
“如果你只是为了说些废话而将我引来这里,很遗憾,是我高估了你。”
说完,森予转身准备离开。
“我身上没有携带任何致伤的工具,你为什么不抓我?”
森予停下,“抓犯人并不是我的工作。我本认为,你是我的猎物,在没见到你之前,我对你还有一丝兴趣。但现在,我对你丝毫没有兴趣。”
“哦?为什么?”
森予:“不会挣扎反抗甚至还要自杀、主动放弃生命权的猎物不能称之为猎物。在我眼中,他们只能称作废物。很显然,你是废物。”
刘玉琨一怔,接着哈哈大笑。“废物就废物吧。你说的对,我确实需要你帮我一个忙。当然,我会用一个信息作为交换。”
森予犹疑了几秒,缓缓转过身。“你准备拿什么信息来交换?”
刘玉琨问:“为什么不先问我…准备让你帮什么忙?”
“这个问题很多余。你想让我替刘玉玲洗清罪行。”
刘玉琨的眼中,闪过一抹显而易见的惊讶。
二人的距离隔着十几米,而森予的气场显然比刘玉琨强大,那是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刘玉琨突然有些怒火,很显然森予丝毫没有将他放在眼里。他倒不在意‘是不是被人放在眼里’这个问题。他在意的是,像森予这样的人,很可能不愿意同他交易。
森予:“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你们警方还没找到刘炳延的尸体吧?”刘玉琨道,“如果我告诉你,刘炳延的尸体在哪。并且将另外一个秘密告诉你,这两个条件足够吗?”
森予那双赤金色的眼眸中划过一丝轻蔑。
早知道是因为这种理由,他根本不可能来见刘玉琨。简直是浪费时间。他倒不如用这个时间陪林葳去医院。在那间黑暗的房间里,他其实早就察觉到林葳后颈的衣领上有处血迹...因该是他头部受了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