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葳先生,“森予突然打断他。“我在跟他们说话,你难道没有听出来吗?”
言外之意就是让林葳不要插嘴妨碍他。
森予自顾继续开口:“一个人的性格,除了先天遗传这个生物学条件作为前提,还同她家庭环境、文化背景以及社会环境等因素有关。其中,家庭环境占据大半。您作为姚思倩的父亲,也就是她最早接触的异性,从小到大,您对她所做的一切都力求完美,这样过度苛刻压抑的成长环境也就导致了她现在过度缺乏安全感,渴求被男人关注的心理特质。”
中年男人面无表情的看着森予,眼角的皱纹里却泄露着不满。他开口了:“她这是咎由自取,要是当初,她肯听我的话,就不会沦落到如今的地步。”
怀里的中年女人哭的更厉害了。
森予道:“您的女儿生前之所有经常穿着暴露的服饰,出入混乱场所寻欢作乐,刻意营造出一副浪荡姿态去博取男人的目光。其根本目的,您心里难道真的不清楚吗?”
林葳皱眉深深的盯着他,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目光也变得平静,平静之后反而让他看上去与平时不同。
森予从怀里掏出一个证物袋,里面躺着一张陈旧的照片,他将照片递到中年男人的面前。
随即又开口,声音如同来自地狱:“从一开始,她就只是想要报复她的父亲,也就是你。”
*
照片中,年轻的父母将他们八岁大的女儿紧紧拥护在怀里。在他们面前是一个生日蛋糕,蛋糕上还能看清一段字:“宝贝生日快乐”
一段遥远的幸福被封印在了这三个人的笑容以及六个字中。
姚思倩出生在一个书香门第,父亲是知名大学的教授,母亲则是一所高级中学的语文老师。姚思倩作为独女,从小就被父母亲寄予厚望。她的童年除了各门功课要做到满分,就是学不完的钢琴舞蹈与奥数。然而越是优秀,换来的不是父母亲的夸奖和引以为豪的骄傲,而是毫无节制的期望。
在父母愈演愈烈的期望声与要求下,她终于崩溃了。高考失利,也开启了她另一端新的人生。
在周围人一片唏嘘声中,姚思倩却是前所未有的开心。即便随即而来的是父母亲的责难与愤怒,她觉得自己终于解脱了。对于父母亲这些年所谓的期望,她终于有勇气去反击,她要让自己同那个父母亲所期望的‘姚思倩’背道而驰。
不让她念普通大学,我就选择一所三流院校。
不让她穿短裙,她就将身体更多的部位暴露出来。
不让她谈恋爱,她就同不一样的异性保持暧昧。
一边堕落,一边沉沦,一边却又享受着报复的快感。
最终,她提前结束了这一切的荒唐。
以上便是森予对姚思倩所有猜想,最后也在一些细节里得到了印证,尤其是在见到姚思倩父母后。
森予看向中年父母,“您的女儿生前跟你有书信往来,对吗?”
听他这句话,林葳想起早些时候还在青辰公寓,森予在姚思倩梳妆台的抽屉里发现的那叠信封。
姚思倩的母亲看了看丈夫,又看了看森予,最后低着头,嗫喏道:“是,这些年倩倩一个人在外面,不肯回家,也从来不打电话回来。就在去年的三月份,我在学校收到一封信,打开一看竟然是倩倩寄来的。”
森予:“在信里,她有向你提到过别人吗?”
姚思倩的母亲垂着红肿的眼睛,摇了摇头,“没有,她每次只是问一些关于家里的情况。从来…从来…”
森予打断她,“难道还有什么是比你女儿死亡真相还要重要?”
冷冽的双眸直逼女人的眼睛,锋芒毕露。
姚思倩的母亲掩面再次痛哭起来。“她从来不提自己的事情,我问起来,她就不回复,或者过很长一段时间才回信,回信仍然是问家里的情况。”
林葳终于感觉出了异样。
从适才起,森予先是对姚思倩的父亲态度强硬,现在又对她母亲咄咄逼人。原来是这对夫妇隐瞒了什么。尤其是姚思倩的母亲。透过姚思倩母亲红肿的双眼,细心的林葳终于察觉出她有意在回避什么。
森予明显有些不耐烦了,冷冷道:“您难道不知道警方中还有法医的存在”
“受害人怀孕的事情,您认为能瞒得过警方?”
第17章 浮尸十七
此话一出,姚思倩父亲的目光落在森予脸上,惊愕的一时说不出话来。
他颤抖的开口:“你…你…刚才说…什么?倩倩她…她怀…孕了?”
姚思倩的母亲咬着嘴唇,泪水抑制不住的从她双眼里流淌出来,心如刀割。
森予忽视他的问题,继续盯着姚思倩的母亲。“你女儿的死很有可能就跟她怀孕有关,所以你好好想想,你女儿是否在信里提及或者暗示过这方面的信息?”
这时,姚思倩的父亲终于开口。他指的妻子,遏制不住的怒火,“清荷,你…你究竟还隐瞒了我什么,你快说!”
“上个月,倩倩问我怀她的时候有什么症状,当时她还在信里问我,有没有吃不下东西,我当时也没多想。事后我越想越不对劲,可能是母女连心吧,我心里就有了不祥的预感。等我回信问她,她就不回我,我再三逼问,她才承认。”
“她求我不要告诉她爸,倩倩还没结婚,我怎么能把这件事说出来,这件事要是传出去了,别人会怎么说她...我可怜的女儿,我的乖乖啊。”
姚思倩母亲再次失声痛哭起来
森予无视她的痛苦,冷声问:“她有向你提及过男性吗?”
“她只提过她的老板,倩倩说他们老板对她很好,要是以后能找一个像他们老板那样的男人做丈夫就好了。”
森予的嘴角露出一个诡异的弧度。随即他便转身,离开了招待室。
林葳追上前,“有些话,其实你根本没必要告诉他们。”
森予猛地停下。“说与不说,都无法改变姚思倩已经死亡的事实。”
林葳:“对那对可怜的夫妇来说,女儿枉死所带来的痛苦已经够了。查出真相固然重要,但也不能对受害人家属的心情置之不理,从而采取极端的方式去寻找线索。我知道作为刑警,案子本身破与不破才是你们最为关注的,而在一个案件发生后,其中被牵涉进来的人,无论是受害人,加害人还是受害人家属、加害人家属…你们根本不会顾及到他们每个人的感受。但是悲剧发生,往往最无辜的除了受害人,就是那些无辜的家属。”
“林葳先生,你究竟想说什么?”
林葳深深地看着眼前这个冷漠的人,脑子里突然浮现森予在他家那间解剖室里,面无表情的操着手术刀划破猴子的肚子。他相信,当时要是换成一个活生生的人,对其抽血剥皮,他也绝对下得了手。
“你难道就没有一点同情心?看到别人痛苦,就一点感觉都没有?”
森予突然逼近他,冷冽的气息顿时压向他,只见他轻描淡写地说:“为什么要有感觉?人类的悲欢本就不相通。对于姚思倩的父母而言,显然没有什么比她女儿死亡的真相更重要。他们现在承受的这些比起姚思倩生前承受过的痛苦是不值一提的。这点,你不也很清楚?”
林葳盯着他,不说话。
“林葳先生说的没错,他们的情绪对我而言,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东西。我要做的,只是查清真相。我劝你以后也不要再有这样的心思。”
说着,他突然抬手,在林葳毫无防备的情况下,一手将他那片浓密杂乱的刘海掀开,露出那双乌黑细长又纯澈的双眸。
林葳愣住了。
“林葳先生的眼睛让想起了一个人。”
就在林葳还来不及深究他这句话的意思时,森予已经将手从他额头上挪开,恢复了适才的神色,继续往前走。
“最后一次提醒你,不要再用刚才那样的眼神看着我。”
林葳看着他的背影,他的背影像是独自航行在江面上的船,浩浩荡荡一头扎进了浓雾里让人看不清他的真面目。
森予感受到身后的人追上了自己的步伐,他刚才在接待室里所说的一切,除了想要看看林葳的反应,还有就是想在他们二人中间再矗立起一堵高墙。
他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手机在口袋里突然震动,不用想也知道是谁打来的,森予掏出一看,果然是陆凌风。此时已经临近中午十二点,对于马赫俊和高辰星的审讯工作都已结束,而姜阎也刚从外面回来。陆凌风从青辰公寓回来后,立刻召集大伙开一个临时的小组会议。森予和林葳刚好也在局里,便都参与其中。
会议室里……
孙奕博将审讯马赫俊的过程大致陈述了一遍,在场人在听的过程中脸上并未显露出太明显的表情,唯独程橙橙。她得知马赫俊渣男到变态地步的恶行后,碍于森予在场,只能恨的暗自咬紧牙根,只差摩拳擦掌了。
孙奕博:“我已经找到马赫俊口中的哥们儿,胡青雨,证实了他所说的话。我还去了马赫俊在案发这几天晚上去过的酒吧、舞厅,从这些店的监控录像里都找到了马赫俊。可以证实马赫俊没有作案时间,基本可以排除他的作案嫌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