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虔。手中拉弓满弦,竟是一弦三箭。
箭离弦!
淹没在震耳欲聋的喊杀声中。
箭光过!
“砰”溅起血肉入尘。
郭嘉惊见关兴被吕虔一箭透骨,手中长刀骤然凝滞,又让人一刀斩断马蹄,跌下马来。
“轰!”
“轰!”
巨响!一声一声,曹军阵前,摆布着十数架投石车,但是,其中五辆投石车,投出的竟是被冰冻成巨石般的冰块。
像硕大的冰雹一般,砸入城中,整座城楼上,遍地是化开的水渍,却是谁也没有注意到那一点一点,顺着水纹流开的浅黄。
“破城!”
吕虔大喊一声,跟着,一支燃着火舌的羽箭,刹那掠过战场!
“起火了!”
关兴骇然转身,城头上,竟在顷刻,化作火海!
为什么!不过一枚箭矢,往日就算火箭攻城,也不该如此之快!
大火,似从地狱而来,直接从足底缠上士兵,继而吞噬了他们的身躯,燃成一具焦炭,整座城楼,竟无一人幸免。
数百守军,几乎在一刻间,灰飞烟灭。
饶是郭嘉自黄泉而归,此时此景,也是惊骇到难以自制。
幸而……幸而……
在铁聚山的是吕翻,不是吕虔。
“先生,我们该怎么办?”
身边副将也被眼前景象震吓,不知自己到底该不该冲上去。
郭嘉重重地呼了口气:“你去寻东吴军,定在不远,不论来将是谁,你只说,曹军退军时,便是他入兵江夏之时。”
“先生,那岂不是等于把江夏送给了孙吴么?”
“快去啊!”郭嘉一把拔出青釭剑,斥他道,“那与现在送予曹军有和分别!”
“关兴!既然你死守此城,那此城便作你的埋骨之地吧!死吧!”
“当!”
关兴长刀回挑,一刀将那人斩落。然他肩胛中箭,此刀一出,收回慢了半刻,叫人一枪自背后刺过。
亏得他反应及时,身子在枪尖刺入之时闪开。
长//枪带起一片皮肉,砰然摔在地上,竟是被一剑劈断了枪杆。
“先生。”
关兴见是郭嘉,脚下终于一个趔趄,让郭嘉一手扶住。
周围更是斩杀不尽的曹军,郭嘉低声问道:“可还能战?”
关兴咬牙道:“能。”
城楼虽破,但守军勇猛,吕虔大军怎么都攻不到城门范围之内。
吕虔遥遥望见,关兴同一人,穿梭阵中,斩敌如麻。
开弓,搭箭,手指悄然放开。
“咚!咚!咚!”
阵后,竟然响起战鼓!
“咚!咚!咚!”
江东军!
身后,枪戟霍霍,涌出密密层层的江东军。
吕虔半眯双眼,猝然大睁。
黄盖!
关兴背上插着一支箭镞,抬回城中的时候,人已是晕了过去。
郭嘉默然不语,看着医官替他取出箭头,上药。
吕虔的那支箭,是冲他而来的,如果不是关兴转身挡下,这一箭,足以要了他的性命。
关兴、张苞等小一辈,他平日里,并无深交,他以为,他们只知有他这样一个人,而他也只晓,两将乃关羽、张飞之子。
郭嘉一直觉得,他在这里,有的只是赵云,后来,算是多加了一个诸葛亮。
却不想,关兴护着他,昏迷前,对他说:“父亲常说,我等须敬先生如父兄,如此,先生方会愿意留下……留下……”
原来,旁人都觉得,自己是暂寄于刘备的么……
“嘉嘉,你怎么了……”
郭嘉低头,却是还有一人。
刘禅扯着他的衣袖,抬着小脑袋,皱眉问他。
☆、第53章 旗鼓相当分秋色
郡守府里,甘夫人问郭嘉,江夏可是能守得住。
甘夫人眼见关兴重伤,张苞又带着人去了铁聚山,这城上城下,还有几人能守。
郭嘉安抚她道:“夫人且宽心,子龙也正赶来江夏。”
甘夫人闻悉赵云要来,心下立时松了口气。
当初,赵云凭一己之力,将她从长坂坡乱军中护送而出,故而,她只道赵云若来,那江夏之危必能解矣,却不知,黄盖已然整军在城外了。
城中是遍地狼藉,一具一具,从城头上被抬下的尸体,蜷曲的四肢,散发着刺鼻的焦臭。
刘禅躲在郭嘉的身后,刚刚探出脑袋瞄了一眼,又立刻缩了回去,抱着郭嘉说:“嘉嘉,咱们回去吧,禅儿怕。”
郭嘉把他抱了起来,肃然道:“大公子,这些人,都是为了守住这座城池而战死的将士,因为他们,所以我们现在才能活着,所以,答应嘉,即使他们化成了骨,也不要去害怕,好吗?”
刘禅从郭嘉怀里抬起头,一眼,便能望见郭嘉黢黑的眸子,几是期待地望着他。刘禅抖抖瑟瑟地转向那些被人抬走的尸骸,又猛地埋回他的身上。
嘴里却念念有词地为自己壮胆:“禅儿不怕,禅儿不怕。”
等他再是抬眼看去时,一双明亮的眼中,却不由自主地落下泪来。没有躲避,也没有再害怕,只是怔然地看着,然后,一点一点地敛容。
黄盖率领的大军在城外集结,当先一骑正是黄盖,手持一六角铁鞭,姿貌刚毅。
他道:“盖奉吴侯之命,来助江夏守城。”
郭嘉牵着刘禅,就二人,独自站在城门外,背后,便是刚刚退去硝烟的江夏城。
“黄将军,江夏便在嘉的身后,你要入城,嘉绝不阻拦。但是……”
郭嘉顿了顿,黄盖眯起眼瞧他。
“但是,只要你等有一人入城,那嘉便同阿斗自戕于此。”
平淡如常的语气,就像是在和黄盖在叙旧一般。
“唰!”
“你以为你能用此来威胁我?”铁鞭直指郭嘉,身旁早有兵士冲了上去。
“为何不能?”
青釭剑出鞘,抵上刘禅的脖子,小娃儿皮肤细嫩,当即被拉出了一道红印。刘禅却不哭不闹,抓着郭嘉的手,任由他的剑,横在自己的颈间。
“郭奉孝。你莫要忘了,你来寻我救城时,说的可是曹军退兵之时,便是我东吴入城之时。”
郭嘉点头称是:“所以我不阻将军入城。”
“你!”
此时正值孙刘联合抗曹,两方都不能行差踏错,初时,孙权令他来江夏时,是因周瑜已设计调走张苞,城中只剩一关兴,黄盖便能借共同守城的之意,继而入城。
谁知,偏偏遇上吕虔攻城,郭嘉派人来找他,那方承诺,他自然欣然接受。
可是,到头来,这一承诺,竟然是眼前这人玩的文字把戏,而黄盖根本毫无察觉地,就跌入了他的圈套。
如今,他是想进,他能进,可偏偏又进不得。
郭嘉将青釭剑抬远了些:“将军可还要入城?”
黄盖不语,他什么都不能解释,因为他这时的所有解释,都会变成夺城的借口。
郭嘉笑笑,带着刘禅回城去了。
黄盖突然喊住他:“如无曹军一役,盖愿协力守城呢?”
郭嘉站在城门口,两扇重重的城门缓缓合上。
“公覆兄,既然嘉来了,就不会让任何一人入江夏。”
“轰!”
城门关上,黄盖一人在外,眉头深锁,盯着那扇黑黢黢的大门,伫立许久。
一直到天光发白,黄盖骤然醒悟,扬声高喊:“围城!”
然而,他那一声喊,被奔涌而来的马蹄声,赫然打断。
江夏城外,忽然出现了又一轮的兵士,如同他们围堵曹军时那般,从四面八方,杀将而出。
大地震颤,高扬万千尘埃。
“谁敢困我江夏!”
只见一人,面若黑炭,眼如铜铃,使着一杆长矛,径直冲了过来。
“张将军。”
黄盖认出张苞,哪还愿意同他拼杀,他错失江夏,此时再战,不过白白损耗兵力而已。张苞既然已回,那他再留在这里,便是真的想要夺取江夏,真的想要破坏两家的联盟了。
黄盖怨了声,带兵撤走时,回望远处城阙。
自己只是迟了一步,只有一步。
若他不是坐视吕虔攻城,若他能在关兴一人守城之时,道明来意。
那此刻的他,早已占据江夏。
可惜,满盘胜局,终是让一人全数毁去。
而这人,偷得浮生半日的闲适,正躺在院子里,晒太阳。
刘禅趴在郭嘉的身上,手指把玩着他腰间的坠子。
见院外走进一人,便朝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子龙,嘉嘉睡着了。”